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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月仙母传第七章 家宴(五)
大厅内的喧嚣如潮水般骤然退去,闲聊声戛然而止,仿佛有人施了定身咒,众人手中的动作一僵,大厅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空气仿佛凝滞,连灯笼的光晕都显得冷了几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方旬身上,带着震惊、诧异,如无数细针刺来。
方旬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小小的身子缩在沈栖梧怀中,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他小手攥着沈栖梧的衣角,指节微微发白,身子都有些颤抖了。他低头盯着地面,抿着小嘴巴,小脸蛋上还挂着两位娘亲的唇印,嵌在红彤彤的侧脸上,嫩红的脸颊宛如刚摘下来的小桃子,让人不禁想咬上一口。
“娘亲,我……不是有意的……”
小家伙的声音轻得像风过叶梢,显得十分胆怯,身子又往沈栖梧怀里挪了挪,像是要钻进她的衣袍中藏起来,小家伙鼻翼翕动,嗅着娘亲身上淡淡的梅香,心跳快得像擂鼓,脑子里乱糟糟的,此刻只想靠在娘亲怀里。
“噗哈哈哈~乖儿子~么~没事~小嘴巴怎么又撅着~mua~没事呦~不要害怕~有娘亲在呢~”
沈栖梧抱着他,月白长袍垂地,衣摆如云雾流转,袍角绣着细密的云纹,在灯火下灵光隐现,似星辰闪烁。
凤颜在方旬的脸颊上蹭了蹭,她声音软腻,满是疼爱,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脸颊贴着他的小脸,带着淡淡的清香,指尖在他小鼻子上轻刮了一下,笑着说道:“怕什么,有娘在,没人敢欺负你,谁敢说你一句,娘把他扔出去!”
沈栖梧语气俏皮,眼底满是宠溺,丝毫不惧满厅的诡异气氛,反倒笑得明媚如春花,透着一股旁若无人的从容。
她是镇元子的爱徒,修为通天彻地,如今臻至大罗金仙之境,她深知这位师叔的脾性,自然不怕这句“弼马温”惹出祸端。
她凤眸微微眯起,气质清冷如霜,五官如冰雕玉琢,眉眼间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目光扫过之处,众人无不低头屏息,然而当她看向怀中的方旬时,那冰霜般的眼神瞬间化作一泓春水,温柔得仿佛要溢出来,眉梢微微弯起,透着无尽宠爱。
沈栖梧动作温柔如春风拂柳,从后面抱着方旬,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嗓音柔柔:“旬儿乖~娘抱着你~谁也欺负不了我的小宝贝~乖~别抖啦~”
方旬被沈栖梧抱着,小身子渐渐放松了些,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虞静瑶站在沈栖梧身侧,衣袍随她微颤的娇躯轻轻荡漾,灵光隐隐,似花瓣摇曳,她容貌绝艳,五官精致如画,气质清冷如月,身形丰腴熟媚,却又含带着一丝弱柳扶风的味道,纤腰不盈一握,月袍下隐约透出那令人血脉喷张的曲线,散发着一股清幽仙韵。
她那红颜如玉的脸上挂着一丝不安,娇躯紧绷如弦,僵僵地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白,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她瞥了眼沈栖梧,见姐姐神色如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尊座上,孙悟空身披白色佛袍,袍角垂地,绣着淡金色的莲花纹,衬得他气质脱俗,他毛脸雷公嘴已隐去,化作一副俊朗面容,眉宇间带着几分慵懒与洒脱,他闻言不怒反笑,抬手挠了挠脸颊,声音闲静又清亮。
“哟哟,小旬儿,这话说得有趣!哈哈哈!快过来,来师叔这儿。”
“诶,莫慌,让师叔好好瞧瞧你!”
他语气轻松,没把这“弼马温”当回事,反倒觉得这小家伙天真可爱,沈栖梧闻言,拍了拍方旬的小屁股,语气中透着十足的温柔。
“乖,旬儿,快去吧,去师叔那儿。”
她凤眸含笑,目光黏在方旬身上,舍不得放手,指尖在他小脸上轻捏了一下,带着几分俏皮。
“哦…好…”
方旬低声说着,小手揉了揉眼睛,小跑着到孙悟空身旁,仰起小脸看着他手中的烟斗,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好奇,小身子站得笔直,脚尖微微踮了踮,摆出一副稚愣的表情。
沈栖梧站起身来,凤眸却是离不开那小小的身影。
孙悟空呵呵一笑,弯腰将他抱起,放在腿上,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笑道:“小旬儿,你同师叔讲讲,你那两位师兄还说了些什么?”
他神色淡然,言语中听不出怒意,反倒有几分欣喜。
方旬坐在他腿上,小手攥着他的袍角,摇晃着小脑袋,模样十分可爱。
“呃…清风师兄不让我说这些,他说…师父会不高兴的…师叔也会不高兴的……他说这些是坏话……”小家伙的眉头皱了皱,认认真真回忆着。
“哦…呵呵呵,无妨!大胆说就是!那…明月师兄与你说了什么呀?”
“噢…我想想…我……师兄……她说……要叫师叔……叫他弼……弼马温还有……短…命…短命猴?”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稚嫩,结结巴巴的,显然是记得不熟,小眉头皱了又皱,努力地回忆着,舌头好似打了个结,说到“弼马温”时又顿了一下,小脸满是认真。
话音刚落,大厅内的稍有缓和的气氛又显得凝固起来……
主桌上杯盘罗列,茶盏中热气袅袅升腾,灵茶香味浓郁,方旬的一众师兄们围坐在主桌旁,低声交谈,笑语盈盈,瓜壳崩碎的轻响与酒杯轻碰的叮当声此起彼伏,透着一派热闹融洽,对刚才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皆是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
而围坐在紫檀八仙桌两侧的众人就显得有些尴尬,只好默默喝着茶水、吃着瓜果,原先还在推杯换盏的几位也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坐在椅子上自斟自饮,却是无人再敢言语了。
镇元子一口茶几乎呛在喉咙里,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茶水洒了几滴在袍子上,听闻此言眉头微皱,脸色都有些阴沉起来。
“毫无礼数!”
他声音低沉,目光扫向清风明月的座位,神情十分不悦。
他与孙悟空乃结拜兄弟,再怎么说这位也是他们的师叔,观里是没什么规矩,更没什么严格的尊卑,可这并不代表就能肆意妄为了。看来自己平日里还是太过纵容这两位了,竟敢如此目无尊长,此举无疑触了底线。
孙悟空摆摆手,笑道:“哥哥,小事,小事儿,今日难得齐聚,可莫要动怒啊。”
镇元子无奈道:“贤弟莫怪,我平日里疏于管教,这次定要好好收拾他俩!”
虞静瑶默默地站在一旁,这里根本就没她说话的份儿,她能够自由进出五庄观是老祖默许的事情,但说到底,她还是个外人,更何况这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自己能够陪着旬儿已经很满足了。
而且这是家宴,待会儿宴席就要开场,若是自己还留在这里那就太不礼貌了,按规矩礼数自己坐不了副桌,按辈分高低自己上不了主桌,留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尴尬……
论修为,自己又太过任性,修为几万年毫无长进,还停留在真仙中期,顶多挂着个天仙的名头罢了。
这里数她修为最低,除去方旬和那两位童子,因为小家伙还未入道,自然算不得修士;那两位童子自是不必多说,整日游手好闲,哪来的道心修炼。
……
会仙楼外,天色逐渐黯淡下来,残阳映照在窗幕上,与灯笼上散发出来的莹白柔光交织,铺满了碎银般的清辉。
数十盏白玉灯笼悬于飞檐下,随微风轻摇,发出一阵阵叮铃铃的脆响,晚风拂过树梢,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几缕清香混着青铜香炉中松柏的淡冽飘进大厅之中,晚霞垂落,夜幕悠远而静谧。
陆玄枵耸了耸鼻子,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摆弄着面前的泥人,他将买来的风车插在泥人身上,无聊地吹着气,看着风车吱吱转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给自己解闷,主桌宽大,师兄弟们坐满了也略显空旷,每逢佳节之时,总少不了一些位望通显的神仙来串门,这会仙楼字如其名,自然是待客之用,既然是待客之道,那就得气派些,这些桌子椅子,那可都是正儿八经的仙家器物,取材名贵是其一,做工考究是其二,无不彰显优雅大气。
他的位子排在最后,身边空着两个位子,显得有些冷清,他一手托腮,一手转着风车,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不远处的三人身上,嘴角微微上扬,低声嘀咕着:“啧,这小子,真是会挑时候……呵呵呵……”
尊座上,方旬把刚才听到的话一股脑儿地全给说了出来,小家伙哪里知道面前这位可是封无可封、官品极矣的齐天大圣,天庭还为其修建了齐天大圣府,虽说是个虚衔,奈何人家名头大啊!
更何况,这“孙子”当年干的事儿那可太……传出去一件都能吓死人!
方旬的一番话令孙悟空忍俊不禁,他挑了挑眉,咧嘴大笑。
“好好好,好一个短命猴!都过去了这么久,二位童子好生记仇呐,哈哈哈!”
方旬歪着小脑袋,见师父的脸色不对劲,小家伙赶忙补充道:“其实……这都是明月师兄教我说的……她说,我若是说了这些话……娘亲就会开心……”
他扭头看向沈栖梧,眨巴着眼睛,眼神里满是依恋,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那副模样像是在寻求她的肯定,小脸蛋也因紧张而微微泛红。
沈栖梧闻言,心里一阵酸楚又莫名的感动,凤眸微微湿润。
“宝贝旬儿~娘开心是因为你乖~不是因为这些淘气话~快~跟师叔道歉~没事的呦~你跟师叔好好道歉~他就不生气了~”
“我的小心肝儿这么懂事~娘很知足啦~不许再这样子跟师叔说话咯~听到了嘛~”
“我……我知道错啦……对不起……师叔……旬儿不该这样说…对不起…”
方旬奶声细语地说着,他小脸羞红,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歉的样子可怜又可爱,像只垂着耳朵的小猫咪,声音细细的,带着几分忐忑。
孙悟空被他的模样逗得开怀大笑。
“呵呵…哈哈哈,无妨,无妨!你想怎么叫都行!”
孙悟空用手揉了揉方旬的小脑袋,脸上的笑意更浓,仿佛在逗一个听话的小家猫。
“好贤侄,师叔可没那么小气。以后啊,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尽管报师叔的名号!呵呵……你就说你师叔是弼马温,他们呐,保准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哈!”
孙悟空一边说着,一只大手在方旬的背后轻轻拍打着,恍惚间有几道不起眼的光痕一闪而过,他神色从容,面容温和,耐心地安抚着怀中的小家伙,眉宇间尽显豁达之气,俨然一副关怀备至的长辈形象。
“嘿嘿…谢谢师叔…师叔真好…”方旬仰起脸,冲他嘿嘿笑着,紧张的神情也慢慢放松下来,终于是不那么拘谨了。
“好贤侄,师叔送你样东西如何?”
孙悟空眯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神秘。
方旬趴在他的怀里,小手抓着那杆烟斗,正胡乱地把玩着,闻言赶忙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露出一副满脸期待的表情。
“是啥东西呀,师叔。”
他小身子微微前倾,眸子里亮晶晶的,像个迫不及待的小馋猫,嘴角不自觉地咧开,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孙悟空呵呵一笑,抬手捏了捏方旬的脸颊,语气诙谐:“诶,当然是好东西咯。”
方旬咯咯笑道:“呜哇,那旬儿想要!师叔快给我瞧瞧嘛!”小手欢快地拍着孙悟空的大腿,兴奋地扭动着身子,小家伙的模样天真又单纯,任谁看了都想逗上一逗。
孙悟空抬手一挥,一个小袋子凭空出现,落在桌上。此物通体莹蓝,袋身薄如蝉翼,在灯火的映照下流转出琉璃般的透彩,隐约可见内里悬浮的微缩物品。袋口束着一截正在缠动的枝条,新抽的嫩芽蜷成如意结状,叶脉纤细,竟是活物。
他咧嘴笑道:“好说,好说!哈哈哈……拿去玩儿吧。”
“谢谢师叔!师叔真好!”
他小手抱住孙悟空的手臂,用力蹭了蹭,一脸的欢喜,小身子扭来扭去,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那个小袋子,小手一抓一松,像是怕捏坏了里面的宝贝。
他歪着小脑袋,凑近嗅了嗅,小脸贴着袋子蹭了蹭,袋身触感光滑,透着淡淡的冰凉,那截活着的枝条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竟缓缓地蠕动起来,爬到了方旬的小手上,枝节缠绕在小家伙细嫩的手腕处,袋子上的寒芒时隐时现,华光流转间凝成了一串翠绿的手绳。
“乾…乾坤芥子囊!?”
虞静瑶娇躯微颤,眼底闪过震惊,低声惊呼道。
她声音细弱,怕惊扰了众人,又怕自己看错。
此物乃是太上老君炼制的顶级法宝,品阶甚至可以媲美先天灵宝,全名为「乾坤芥子霄影囊」 。其中涵盖各意:紫霄为天界之气,彰显尊贵不凡;乾坤、芥子则是以须弥纳芥之术拓展空间,藏纳天地万物,其内部空间之大,足以涵盖九座洞天。
此宝极难炼制,在天庭中都是罕见至极。
方旬哪懂这些,自顾自地低头玩着,小手捏着袋口,试图往里面塞手指,却发现怎么也塞不进,一会儿又放在嘴里咬,他摇晃着小脑袋,满脸好奇,自言自语地说着:“这袋子好怪,咋啥也装不进去……”
小手拎着袋子又晃了晃,莹光在他指缝间流转,月华般的清辉映得他小脸亮晶晶的,他咯咯笑着,又贴在脸颊上蹭了蹭。
“凉凉的,好舒服!”
他的小脚丫都翘到桌子上了,时不时踢到桌子上的杯盏,但没有一位师兄制止他。整个小身子躺在孙悟空腿上,仔细研究着这个新奇玩意儿,鼻尖嗅着袋子上的清香,心里美滋滋的。
一旁的镇元子正在闭目养神,白袍如雪,长须垂胸,嘴角微微上扬,一脸享受之色。
几位师兄弟围在他身后,或揉肩,或捏背,手指在他宽厚的肩头轻按,力道恰到好处,传来一阵阵舒缓的触感。他头微微后仰,发髻松散,几缕白发垂在耳侧,呼吸平稳,沉浸在这难得的惬意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就连这满堂四座,都无人在意此物,仿佛送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
见众人平静如常,虞静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垂首低眉,纤手在月白色衣袍上微微揉搓,透着一丝局促。
她美眸微垂,余光掠过满厅的仙家弟子,紫檀长桌上珍馐罗列,茶香酒气缭绕,周围早已坐满了人。视线扫过主位上的镇元子和孙悟空,又回落到方旬的身上,眼底的光芒渐渐黯淡,唇角微微下沉,像是一片薄云遮住了她的神采。
副桌已经没有空位了,而自己又坐不得这主桌……
虞静瑶眉眼间透着一丝拘谨,双手交叠在身前,像是鼓足了勇气,轻轻迈出一步,衣摆曳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低柔却带着几分坚定。
“禀告师伯祖、师伯叔祖,弟子辈份低微,修为浅薄,不敢叨扰此处盛情,静瑶…可否先行告退…… ”
她垂首行礼,乌发从肩侧滑落,遮住半边脸颊,粉唇抿成一抹细痕,身子微微抖动,美眸中闪过一丝落寞,步子有些迟疑地后退半步,衣摆轻晃,像是风中飘摇的柳枝。
此言一出,周围的几个师兄弟都有些疑惑,不约而同地看向虞静瑶,眼神中透露着不解。心想道,五庄观都让你随便进了,吃个饭怎么还拘谨上了,这马上就开宴了,偏偏就得挑这个时候走?难不成广寒宫今日也是大摆筵席?
方旬的几位师兄们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毕竟跟她不算太熟,人家想回去自己也管不着。但有一点不能否认,广寒宫的膳食还真就称得上是凤髓龙肝、琼浆玉液。五庄观这些‘家常便饭’,还真不一定入得了这位天仙的眼……
暂且不论吃喝,最重要的是,小祖宗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了,才坐那安静没一会儿,这位又是在搞哪一出?
沈栖梧这会儿可不在,她去膳房帮忙了,待会这位小师弟要是再蹦跶起来,遭罪的可只有一个人。
镇元子眉头一皱,心中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众人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方旬闻言,小脸一愣,大眼睛眨了眨,像没听懂,片刻后却皱起小眉头,小嘴巴又嘟嘟地撅着,满脸不高兴。
他小身子猛地一扭,从孙悟空身上滑下来,小云履踩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站稳,仰头看向虞静瑶。
“干娘,你别走!”
“旬儿不让干娘走!我还要喂干娘吃饭呢,不许走……”
他声音脆亮,带着几分焦急,小手在干娘的袖袍上揪了揪,指尖攥得死死的,袖口都被他扯出几道细褶。
方旬小脸涨得通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转身看向师父,小身子挺得笔直,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奶声奶气却带着几分霸气。
见师父仍旧闭着眼,小家伙又开始央求……
“师父,干娘不能走!我要干娘留下来吃饭,她还给我做了好吃的呢!”
他小手拽着裙角不放,小脚丫子跺得咚咚响,像只急红了眼的小兽,倔强十足。
“干娘对我可好了,师父你让她留下吧!我不想她走!”
方旬的鼻尖微微翕动,嗅着干娘身上那股清幽的桂花香,却怎么也安分不下来,心里急得团团转,一只小手紧紧扯着干娘的袖子,另一只小手在空中挥舞个不停,小云履靴在地上跺了又跺,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生怕师父不答应,小脸蛋皱成一团,透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倔强。
虞静瑶闻言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纤长的睫毛轻轻一抖,眼底闪过一丝柔情。
她红唇微张,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轻轻敲了一下心弦,气息都稍稍有些凌乱。看着方旬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稚气未脱,却是一副护她的模样。
“旬儿~”
虞静瑶眉眼柔和,声音甜蜜,带着满满的爱意,内心如春风化雨,自己被他那副可爱又倔强模样暖得心都要融化了。
一想到小家伙如此在乎自己,今日不仅当着众人的面叫自己干娘,还十分顾及自己的感受,那副倔强又坚定的模样,分明就是不容自己受半点委屈。
虞静瑶早已是心头鹿撞,欣喜若狂,对她来说这可太重要了,要知道自己平日里都是与方旬私下里亲昵,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家伙对自己的爱丝毫没有怯弱。其实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处就是方旬,自己十分珍惜与小宝贝相处的每一分、每一刻。更希望这份关系能够被认可,她沉醉于乖儿子唤自己娘亲的享受中,更想像姐姐那般,毫无顾忌、正大光明地宠溺他。可碍于辈份的限制,自己无法扯破那层似有若无的底线。比如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亦或是很多重要的场合里,有很多话自己都不方便说,但如果是从方旬口中说出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而且,就连虞静瑶自己都没想到,小家伙竟然如此偏袒她,护短的模样像个小大人似的,怎能不让她欣愉。
她垂眸看着方旬揪在自己袖口的小手,指尖在她衣袍上来回揉搓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生怜爱。丰腴的硕乳微微起伏着,像是被这小家伙的倔强轻轻撩拨了心弦。
她轻轻抿着粉唇,眉梢微挑,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欣喜与柔情。
见师父没反应,小家伙又扭过头,想让娘亲替自己求情,仔细巡视了一圈,却没发现沈栖梧的身影。
“诶?娘亲去哪里了…”方旬不解地挠挠头。
“噢,她去膳房了…待会儿就开饭咯!小旬儿饿着肚子啦?你想吃就吃,不用等!师叔准了!”
孙悟空冲他挑眉道。
方旬闻言扭头看向孙悟空,突然想到了还有这位师叔在,于是小身子一扑,抱住他的腿,仰头又开始祈求。
“师叔,干娘不能走!我要她留下来吃饭,你快帮我说说呀!”
他大眼睛水汪汪的,小手按着孙悟空的腿,一阵左右摇晃。
孙悟空低头一瞧,心想这小家伙可真是不安分呐,却是不急于开口,他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模仿着方旬的动作,也开始摇头晃脑起来,学着小家伙搞怪可爱的样子,思索片刻后,拿起烟斗敲了敲方旬的小脑袋瓜。
“诶,小旬儿,求我没用啊!这事儿呐,师叔说了不算,得你师父点头才行!”
他眼底闪着狡黠,语气懒散,摆明了故意逗他玩,接着又是两手一摊,看向镇元子。
“去,去找你师父去…嘿嘿…”
方旬小脸一愣,眉头皱了皱,转头看向师父,小身子一扭,又扑了过去。
镇元子闭着双眼,神情享受地靠着椅背,他长须微垂,呼吸平稳,像是没听见动静。
方旬爬到他腿边,用手抓住他的袍子,用力地晃了晃。
“师父,干娘不能走!我要她留下来吃饭!她还给我做了菜,怎么能赶她走呢…”
方旬仰起脸,小嘴又开始嘟嘟着,表情急切,见师父还闭目不闻,索性直接躺在地上,小手抓住他一只胳膊使劲地摇。
“师父,你别装听不见呀!干娘走了我不高兴,不高兴,我就不吃饭!”
他声音软乎乎的,语气十分耍赖,小身子在地上扭来扭去,小靴子踢着师父的腿。
小家伙又开始撒娇道:“师父最好啦,就留下干娘一起吃晚饭嘛……”
小手在他胳膊上来回蹭着,方旬表情坚定,势必要留下心爱的干娘,在他眼里,两位娘亲就是自己的头等大事。
镇元子被他摇晃得有些头晕,长须颤了颤,在这一阵阵的软磨硬泡下,终于慢悠悠地睁开了眼,佯作生气道:“哼!你这小家伙,吵闹个不停,扰我清净,非要让我责罚你是不是?”
他声音低沉,眉毛一挑,脸上略有愠色。
“再者说了,我何时撵她走了……”
镇元子话还未说完,方旬倒先急眼了,小身子猛地站起来,冲虞静瑶喊道:“干娘不许走!我不准你走!不要听师父的!”
他声音响亮,仿佛有了几分霸气,神态坚定。
“干娘是我的,谁都不准欺负她!谁也不许赶她走!师父不让干娘吃饭,我就不吃!”
方旬小脚跺得地面微颤,模样像是豁出去了,眼底明明闪着泪光,但就是硬撑着不掉,他可不管这那的,小家伙耍起性子来就是蛮横无理,只要是关乎娘亲的事情,那就是他的事情。
虞静瑶早就被方旬的话震住了,娇躯僵在原地,美眸望向那小小的身影,身子微微颤抖着,眼底骤然泛起水光,自己被他这倔强可爱的模样暖得心都化了,可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心窝,疼得揪紧。
她早就想过去安慰自己的宝贝心肝儿,却被柔情与礼制拉扯得有些晃神,此时此刻只想抱着方旬,彻底摆脱那些所谓的束缚,堂堂正正地做他的娘亲。
虞静瑶刚要上前,却见一缕金丝烟正漂浮在半空中,凝成一个淡金色的字「等」,随即又化成雾气散尽。
她泪眼朦胧地望向孙悟空,只见后者淡定地点了点头,示意她接着看下去。
镇元子双眸中闪烁着温和的光芒,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摆出一副出乎意料的姿态。
“哦呵呵,那我若是偏不留她呢?”
镇元子调侃道。
“那你们……呃…谁也不准吃我干娘做的菜!谁!敢!吃!我!就!跟!谁!急!”
方旬一字一句地说着,他此时面红耳赤、怒目圆睁,小脸上挂满了彩,眼泪滴溜溜的往下掉,模样像极了一只被夺了食的小猫,就连生气的表情都有些可爱,可他的眼里夹杂着些许悲伤,令人心生怜悯。
此言一出,惹得满屋人哄堂大笑,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只有虞静瑶沉默不语,她安静地看着方旬,二人四目相对,她冲小家伙强挤出一抹微笑,她眼底水光再也藏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一滴,落在浅浅的梨涡上,晶莹剔透。
她梨颊微垂,只觉得这满堂的笑声可悲至极,方旬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仿佛又变回那个不爱言语的孤僻少年,眼神中空荡荡的,藏着那抹无人知晓的期盼。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小家伙是真的生气了,哪怕那副模样自己从未见过。小家伙的呼吸气段已经明显开始紊乱了,养神汤的功效有很多,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心神,这副新的身体中有许多穴位、甚至经脉都没有稳固,严重的情绪波动可能会引起他体内的精血逆流。
这近乎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众人的欢笑声让她的脸色愈发阴沉。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久没有动过真火了,有这样一位权重秩高的姐姐,哪什么事情需要自己操心。
虞静瑶缓缓地抬起星眸,瞳孔中迸燃着璀璨的星火。
她看着这几乎满屋子的太乙玉仙,一股仙灵力陡然爆发,震得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谁再敢笑!我扒了你的皮!”
她气得浑身发抖,嘴里迸发出愤怒的咆哮。
第八章 家宴(六)
日月厅内的喧嚣骤然止息,笑语散尽,只余一片沉寂,飞檐下的灯笼随风轻摇,叮铃铃的脆响在安静中回荡,透着一丝冷清。
虞静瑶仙姿静立,仙灵力在她周身涌动,震得紫檀长桌吱吱作响,茶盏里的灵茶微微荡漾,泛起细密的波纹,几滴清亮的茶水溅出,落在桌面上,洇出一片浅浅的水渍,映着灯火,闪着幽幽的光泽。
然而,厅内的寂静并非因她而起——虞静瑶不过真仙修为,纵使她仙术齐出,也难撼动这座灵阵加固的日月厅。
真正的威压来自门口的身影。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齐齐投向门口。
沈栖梧站在门槛处,月白长袍垂地,袍角的云纹泛着微光,她手中端着一个鎏金托盘,盘上摆着一壶桂花茶和几只青瓷茶盏,茶香清甜,热气袅袅升起,混着她身上淡淡的梅香,沁人心脾。她凤眸半眯,粉唇紧抿,脸色阴沉,透着一股冷意,身影被门外的暮光拉长,影子投在地上,沉重而肃然。
她一言不发,目光扫过厅内,落在方旬身上,顿时柔和了几分,却仍带着心疼与愠怒。
方旬站在日月厅中央,小小的身影孤单伫立着,那张小脸涨得通红,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地板上,脸上的唇印红得刺眼,嵌在他嫩白的皮肤上,像是两瓣娇艳的花瓣。
他小拳头攥紧,眉头皱起,身子抖得厉害,厉声喊道:“干娘不许走!谁敢赶她,我就跟谁拼了!”
小家伙的声音奶气十足,又透着倔强,小云履靴在地上跺出咚咚声,他猛地扑向虞静瑶,小手抱住她的腿,小脸贴着裙摆蹭了蹭。
“干娘,你别走,我不许别人赶你走!师父也不行!”他嗅着干娘身上清幽的桂花香,眼泪还是止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挂在睫毛上,闪着亮光。
虞静瑶被他抱住,娇躯一僵,低头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眉眼瞬间就温和下来,美眸中柔光点点,哪还有半分怒意和冷冽,简直与先前判若两人。她蹲下身,纤手捧住方旬湿漉漉的小脸,指尖在他脸颊上轻抚着,拭去眼角的泪痕。
“旬儿……”
她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眼睫湿漉漉的。
“宝贝~干娘不走~干娘不走~~乖儿子~不要生气咯~好不好呀?”
虞静瑶此时心里翻江倒海,暗自想道:“旬儿…竟这般护我……”,不由得抱紧了方旬,纤手在他后背轻抚,眼底满是感动与心疼,泪水滑过脸颊,落在她的道袍上,心里酸甜交织。
她的声音低柔,似桂花落水,带着浓浓的情意与心疼:“旬儿莫哭,干娘不走,谁也不能赶我走……你在这儿,我就在这儿,好不好?”
虞静瑶说着,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泪痕未干的面庞此刻带着笑意,满满的,是一个做娘亲的人最柔软的疼爱。
方旬泪眼朦胧,小脸仍贴着她的肩窝,抽抽噎噎地说:“真的不走?干娘不走了?”
“嗯,不走,哪儿也不去。”
虞静瑶一边应着,一边缓缓拍打着乖儿子的后背,动作轻极了,生怕再惊着他。
这时,一道温润香气悄然靠近。
沈栖梧的目光落在方旬泪湿的小脸上,心头一紧,凤眸中闪过一抹疼惜。
她将托盘随手交给一旁的师弟,快步上前,褪去了门口那一身森冷的威压,只余满眼的担忧与心疼。
她的凤眸微微眯起,带着几分柔光,步伐轻盈,足尖点地无声,蹲下身子,伸手揽住了方旬,鼻尖贴着他的额头,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轻声开口:“宝贝,别哭了,娘在这儿,乖喔,旬儿最乖了~”
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温柔,像是春风拂过湖面。
方旬软乎乎地趴在娘亲怀中,小脸埋进沈栖梧的酥胸里,蹭着娘亲袍子上的柔软,小手攥着她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妹妹,进了五庄观,便不必再拘那许多天庭的规矩礼节了。这里不是天庭,更不是你师尊的广寒宫。”
她语调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笃定。
虞静瑶微怔,抿唇点头,低声应了句:“……是。”
沈栖梧这才俯身,仔细打量起宝贝儿子的小脸,唇边的红印与泛红的眼眶让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转眸又看虞静瑶。
“近前来。”
虞静瑶心神一凛,立刻盘膝坐下,食指与中指并起轻点方旬后心,仙识探入他识海与脉络之间,仔细查看经脉有无错乱、魂魄是否震颤。
沈栖梧则按住他手腕,把脉三息,又指尖贴上方旬额角,印入一缕淡淡的仙灵力,温养他的神魂。
良久,两人方才停手。
“无恙。”沈栖梧松了一口气。
“只是情绪起伏太过,一时气血翻涌,歇一歇就好了。”虞静瑶也轻轻道。
两位娘亲对视一眼,心头同时一松。
虞静瑶偏头看向方旬,温声哄道:“不哭了哟,嗯~我的旬儿最勇敢啦~”
沈栖梧也将他搂在怀里,捧着他的小脸,软声道:“我的乖儿子可是男子汉呢~怎能为这点小事哭鼻子~嗯哼~不许再哭了哦~不然娘可要笑你啦~”
方旬抽抽噎噎地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两滴泪珠,小嘴扁了扁:“不是小事,是他们笑我……师父也欺负我……”
“嗯!?”
沈栖梧声音一沉,目光一转,厅中众人齐齐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连那青铜香炉中飘出的檀香都仿佛迟滞了半瞬。
日月厅内众人屏息,面色或红或白,有的心中发虚,有的忐忑不安,亦或是若有所思,更多的则是自觉眼拙,不敢再看那母子三人一眼,只低眉顺眼地垂首坐立,心头浮现出同一个念头:这娃是惹不起的,两位仙子更是碰不得。
而在主位上,镇元子正斜倚在榻边,目光温淡,拂尘斜横在臂弯之间。他望着那三人,神情中带着几分无奈,又几分宠溺,轻轻叹了一口气。
“唉……”
他将拂尘一收,缓缓起身,长袖如云波轻卷,落在厅中,却不生一丝尘埃。
“旬儿……”
镇元子唤了一声,语调温和得近乎慈爱。
“是你干娘自己非要拂袖离去,我何时说过要赶她走呐……”
他望向虞静瑶,神色含笑:“五庄观久不设规,未必人人都有礼,入了观你便是我五庄观的客,旬儿既喊你干娘,自然算是半个自家人了,谁敢轰你,莫说旬儿,我这个做师尊的也不依。”
虞静瑶起身福了一礼,声音柔和了些:“弟子方才失态,多谢师伯祖宽恕。”
镇元子摆摆手,不甚在意,眸中却掠过一抹不动声色的笑意,目光在沈栖梧与虞静瑶之间来回扫过,最后又落回那红着眼眶的小家伙身上。
“旬儿,这五庄观便是你的家,娘亲在,干娘也在,连师父都不敢惹你这小家伙,还有谁敢欺负你呀?”
“真的?”
方旬抬起头,眼眶还红着,声音却带了点儿颤抖的期待。
“自然是真的。”
沈栖梧轻轻一笑,伸手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
“你若是再不笑,干娘都要哭第二回了呢~”
虞静瑶一听,美眸微瞪:“我……我才没哭!”
“好妹妹~刚才是谁哭得泪眼婆娑的?”沈栖梧挑眉。
虞静瑶抿唇一笑,不再争辩,伸手就去挠方旬的痒痒:“乖儿子~快笑一个~不笑干娘可要使坏咯~”
“别——哈、哈哈哈,别挠了,笑……我笑…”
日月厅内气氛重归轻松,众人也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只是没人敢真的笑出声。
镇元子抬手一挥,灵光自指尖漾出,便生出一张月华纹雕椅。雕椅通体莹润,椅背雕有繁复的瑞云与银杏图腾,氤氲着一股清凉灵息,坐上去便有神识清明、身心安稳之感,怎么看都是一件宝器。
他看着虞静瑶,神色淡然:“坐吧。”
语声不重,却有不容置疑的威仪。
“静瑶啊,你既来了,便是客,如今又是旬儿的娘亲。我这观内不讲那诸多天庭礼节,只讲情分。”
镇元子目光一扫诸人,又淡淡补了句:“更无人觉得不妥……就连我,也得听这小家伙的话。”
虞静瑶怔了一下,显然未曾想到镇元子竟亲赐座席,而且还是在主桌。
她在天庭虽得师尊宠爱,也未曾受过这般抬举。
可还未来得及思量,沈栖梧已走近几步,拉住她的手腕,眉眼含笑,语气柔缓:“旬儿舍不得你走,我也舍不得你走,坐下来,好好吃一顿。”
方旬闻言也急急扯住干娘的衣角,小手死死攥着不放,拽得她衣袍紧绷,贴在她熟媚性感的娇躯上,将她胸前那对丰腴的乳球勒出一抹惊心动魄的轮廓。
小家伙仰头央求道:“干娘~快坐呀~你坐我旁边,好不好?”
虞静瑶再无推辞之意,眉黛间浮起浅浅笑意,与姐姐一同缓缓步入主桌。
沈栖梧俯身抱起方旬,小家伙软乎乎的身子贴在她怀里,脑袋靠着她的肩头,小手环住她的脖子,指尖插进她的青丝中,嗅着娘亲身上那股特有的清香,情绪也慢慢安稳下来。她轻轻拍着方旬的后背,掌心贴着他的小身子,感受着他逐渐平静下来的呼吸。
二女并肩而行,俱着一袭月白色道袍,绣有淡银色祥云与花枝灵纹,道袍灵动飘逸,宛如星芒流转,玉佩轻叮,一阵香风微动。
沈栖梧身形修长,腰肢纤细如柳,步履翩然,神情端凝中自有一股仙门嫡传的威仪,颀长身段勾勒出清冷又难掩风情的轮廓,宛如一朵寒梅仙枝,高不可攀。
而虞静瑶则是另一番风致,道袍掩不住她玲珑有致的曲线,腰臀丰盈,胸线起伏,婉婉而行中,自有一股端庄温柔的妩媚之姿,如同绽放的桂花,幽幽而香,妍丽无双。
两人身姿迥异,却同样令人目不暇接。
她们并坐在一起,沈栖梧先抱起方旬,轻巧地将他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榻上,榻下铺着云纹锦垫,小几上已摆好温热的果羹与灵米膳食,香气缭绕。
方旬刚一坐定,就蹭进两位娘亲怀里,小手一会儿拉这个袖角,一会儿摸那人发丝,仰着小脸笑嘻嘻地叫:“娘~干娘~有你们陪我,今天的饭一定最好吃啦!”
沈栖梧笑着取出一方灵绢,温柔地握住他的小手,细细擦拭指缝与指尖,柔声道:“小手都脏成这样了,就知道吃!乖,先擦干净。”
虞静瑶则端起一盏桂花茶,细细吹凉,凑到他唇边:“旬儿最乖了,来,先喝一口。”
“啊——”方旬立刻张大嘴,乖巧地喝下。
“娘亲做的~我一闻就知道啦!”他欢欣满怀地笑着,小舌头还舔了舔嘴角,一副意犹未尽的小馋猫模样。
虞静瑶笑意更浓,葱指轻轻点了点他额头:“就你嘴甜~”
沈栖梧侧目看了一眼,含笑揶揄:“都怪你,把旬儿的小嘴巴喂得这么挑,一来就勾得他不肯吃别的菜,宝贝,一会可别光顾着吃干娘做的菜哦~也要多吃点娘亲给你做的菜~”
“那是我儿,当然要我来哄。”
虞静瑶不甘示弱,眉梢一挑,清艳面容上满是得意。
沈栖梧轻轻一叹,却将方旬抱得更紧了些,语气温婉如水:“不管是谁哄,宝贝都得吃饱。旬儿这几日清瘦不少,是不是晚上又偷摸跑出去玩啦?”
方旬听见,又是连连摇头又是装傻卖萌,引得两位娘亲一通揉搓脸颊,笑声一波接一波。
主桌上的师兄弟们皆垂首避目,表面平静,心中却掀起了三丈浪涛。有人悄悄饮酒,有人干脆闭目调息,只当自己是个木头雕像。
坐在主位上的镇元子看着这一幕,只是摇了摇头,嘴角却难掩笑意。
日月厅中温光柔洒,灵气氤氲。
众人正自坐定,却听得主位之上,镇元子轻咳一声,衣袍一拂,宽大的流云纹道袍自然垂落,袖中灵光微闪,如山岳拂云。他似有所动,声音虽不高,却自带天威,震得厅中风息微凝,鸦雀无声。
他饮了一口茶,淡淡开口道:“诸位,今日设宴,非为虚礼。”
镇元子环顾众人,神情平和,却带着几分凝重。
“旬儿命有劫数,今能归来,是他造化,也是尔等之幸。诸位为我门中弟子,理当和气同心,护我山门清宁。”
说罢,主座之上的镇元子广袖微振,神色肃然而安详,仙灵力无形扩散开来,顿时笼罩了整个五庄观,连角落的炉香也似乎燃得更慢了几分。
“今日设宴,既为旬儿平安归家,也为列位久聚一堂。诸事纷扰,难得清闲,吾欲借此良辰,共饮一杯。”
言至此处,他微顿片刻,举起手中青玉杯:“……旬儿,乃我门下弟子,自今而后,望尔等善护善待。”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气息沉稳如山川之渊,裹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仪与慈和。
“本观不尚繁礼,但礼者,心意也。旬儿既称吾为师,列位便当敬他一句。自今而后,他便是你们的小师弟了。”
话音一落,日月厅中众人齐齐起身,或拱手,或抱拳,长衣振振,似林中风动。
众人先后朝着镇元子和方旬齐齐行礼,拱手而拜:
“弟子等,谢师尊教诲!”
“吾等,祝愿小师弟岁岁平安顺意、年年喜乐安康!”
声音整齐,如钟鼓和鸣,回荡于梁柱之间,震得厅中檐铃微响,几道灯焰轻轻晃动,似也随之一震。
方旬眨巴着眼睛,看着众人起身朝他拱手作礼,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挺了挺背,脸蛋涨红,却也学着模样,歪歪扭扭地抱拳还礼:“小师弟在此,多谢各位哥哥姐姐……嗯,还有伯伯叔叔!”
此言一出,几位年长的师兄欣然淡笑,连沈栖梧也无奈地轻抚宝贝儿子的额头,虞静瑶则掩唇而笑,眼角含春,声音柔媚:“我家宝贝儿真会说话~”
众人拜毕之后,只听日月厅后方门扉一响,膳房的侧门缓缓开启,几道熟悉的气息伴着烹香而入。
“师尊!”
一名身着玄青道袍的魁梧青年快步而入,面上带着歉意。
“弟子等刚备好膳食,来迟一步,请师尊责罚。”
谢青溟身后还跟着三四位同门,皆是掌厨归来的师兄,腰间尚系着素白布带,袖口染着些许调料灵粉,却无一人显得狼狈,反倒气定神闲,满面喜色。
镇元子点头,神色略缓,淡淡道:“你等辛劳,入座便是。”
说罢,望向厅门外:“关门!”
“遵命!”
一位守厅灵兽立刻跃身而出,会仙楼大门应声而合,沉沉闭合,阵法随之升起,一道温润如玉的灵光封住门扉,隔绝外界喧扰。
紧接着,镇元子又严肃道:“清风、明月今日无礼无节,冒犯师叔——”
他语声未落,一道笑声已从主位左侧传来。
“嘿,别别别,老兄,别替我张罗这个……”
声音清亮,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几分漫不经心,却偏偏不显轻浮,反倒添了几分世外洒然。
说话者,正是孙悟空。
他今日并非金甲斗篷之貌,反倒是白衣飘飘,一身雪白佛袍,袖口绣着五彩流云,云发高束,长眉入鬓,容貌英俊俊朗,神采飞扬,手中执着一杆烟斗,敲着酒盏,懒懒倚在座中,活像个游山玩水的清逸仙君。
“两个小童子逗着玩呢,倒是这小家伙,叫我‘短命猴’,叫得我心头好一阵激动,啧,还挺亲切……”
正说着,他冲方旬眨了眨眼,语带调侃:“好贤侄,来日若有人欺你,你只管喊那句‘弼马温’,俺老孙替你出气!”
众人闻言,厅中一静,气氛缓和下来。
镇元子摇头轻叹道:“此番他二人失礼,暂且禁足,不准入席。”
孙悟空笑而不语,轻敲杯沿,显然对这位兄长的风格做派非常满意。
镇元子衣袍微振,长袖一展,抬手示意众人入座。
“诸位既已拜过,这席面也莫辜负,食不语、寝不言,动筷罢。”
众人闻令,纷纷落座,厅中再度热闹起来。
天幕下灵灯如昼,彩碟飞盘,香气馥郁,仙果灵汤滚滚送上,宴席终于正式开始。
镇元子眸中含笑,他一声令下,十数道灵盘腾空而起,碧玉托盘、银丝暖盏、琉璃果盅,从四方缓缓落下,香气扑鼻。
桌案间金芙灵鱼、彩芝玉笋、灵果酥饼、月华玉酒一应俱全,色香俱佳,仙气盎然。早有几位师兄献上热汤、添上仙酿,仙禽灵兽的羽毛裹着香味在空中缓缓飘落,一时间满堂芬芳,喧腾而热闹起来。
日月厅中暖意渐浓,灵香绕梁,仙乐缓奏,似清泉潺潺,和风低吟。
方旬坐在中间,左右倚着两位风华绝代的娘亲,小脸上终于浮出笑意,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食物,嘴角抿着笑,小手已经伸向那盘“云母桂花糕”,刚碰到,却又缩回来,看了看沈栖梧,又望向虞静瑶,小声问:“娘,我能吃一整块吗?”
沈栖梧低柔轻笑,温柔地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当然可以啦~今日你最大!”
她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纤手轻抚着方旬的头发,眉眼含情、蜜意盈盈,曾经栽下的一颗小树,如今竟长出了自己意料之外的模样。
虞静瑶也酥软道:“旬儿想吃什么,干娘都给你夹。”
两位美人各执一筷,谁也不肯落后,竟在方旬小小的碗中夹得满满当当,香气扑鼻,甜咸兼备。
一个可爱小童、两位绝色佳人,在温馨灯火与穹顶灵光的映照下,仿若一幅仙家图卷,温柔、宁静,令人移不开眼。
众人皆觉,这顿家宴,不似仙宗正席,倒更像是一场缱绻的闹剧。
可谁也不敢说破。
……
沈栖梧低头看向方旬,蜜唇噙笑,目光温柔化雪:“乖宝贝~早就饿了吧~娘喂你吃!”
她拿起一双白玉雕成的筷子,轻盈地从桌上夹了一块灵芝炖鹿髓。那鹿髓色泽莹润,泛着晶光,汤汁粘稠,香气扑鼻。
沈栖梧轻吹几口,才将那鹿髓缓缓送到方旬嘴边,声音极低极柔。
“小心烫哦,张嘴,娘喂你~”
小家伙乖乖张开嘴,咬下一口。鹿髓入口即化,鲜嫩香浓,他小小的腮帮子立刻鼓起来,像两只小糯米团子。他一边咀嚼,一边睁大眼睛看着娘亲,眼底残存的泪光逐渐被满足的光芒替代。
“娘亲,好吃!还要!”
他说着,小手已悄悄搂住娘亲洁白的手臂,眼巴巴地望着盘中香气袅袅的灵菜,鼻子轻吸,像是在辨认哪一道菜最香。
虞静瑶见状,心头一软,伸手拿起另一双素白玉箸,夹了一片翠色灵蔬。那菜叶通透如翡翠,汤汁裹叶,溢出淡淡青光。
她柔声道:“旬儿~干娘也来喂你呦~来~多吃点菜~养好身子~”
她将菜叶送到他嘴边,方旬咬了一口,脆生生地咀嚼起来,咯吱咯吱,腮帮子鼓得更圆。他咽下后,小手又搭上干娘的一条美腿,声音小小的却甜得发腻。
“干娘,这个也好吃!我还要吃!”
他眼泪虽未全干,眼底却已泛起亮晶晶的笑意,两位娘亲的爱意就像是春后新霁的天光,把方才所有的委屈都冲淡了。
两位娘亲一左一右地轮番喂他,灵肉、果蔬、鲜鱼、香糕,一道道仙馔被吹温了再送到他嘴边。小家伙吃得满嘴流油,小手一会儿拉着沈栖梧的袖角,一会儿攥着虞静瑶的衣袍,像只抱着母猫不肯撒手的小猫,生怕哪位娘亲会悄悄离开。
沈栖梧夹起一块鱼肉,肉块雪白,软嫩弹滑,带着淡淡的咸香。她轻吹几口,才柔声说道:“来~乖儿子~张嘴~再吃块鱼肉~多吃点~才能长得白白胖胖的~”
方旬眨了眨眼,笑着张嘴,一口咬住,鱼肉化在舌尖,他满足地笑出声来,小手在桌上拍了拍:“娘亲喂得最好吃啦!”
他又回头望向虞静瑶:“干娘,我还要吃那个肉!”
虞静瑶掩唇轻笑,又夹起一块鹿髓,送到他嘴边:“慢点吃~不急~要慢慢嚼哦~想吃干娘再给你夹~小心别烫着~”
方旬咬了一口,嚼得香甜,小嘴都油光闪亮了,还在一鼓一鼓地嚼动着。
沈栖梧看着儿子吃得正欢,目光也愈发柔和,声音轻柔:“乖宝贝~还喜欢吃啥告诉娘~娘天天做给你吃~保证不重样哦~”
她抽出一方绣有梅花的细丝帕,轻轻地替他擦去嘴角的汤汁,动作小心翼翼,当柔白的指腹落在那抹唇印旁时,却不舍得擦去。方旬咯咯一笑,小手啪地盖住娘亲的手背,奶声奶气地说:“娘亲做啥我都喜欢吃!旬儿现在想喝茶!”
虞静瑶笑着将一盏青瓷茶盏递来,轻轻吹去热气,茶香扑鼻,桂花气息清冽。
“小心烫,干娘喂你喝。”
她喂着他喝了一口,方旬咕噜噜地咽下,眼睛眯成弯月,有两位娘亲一同伺候着,小家伙舒服得很。
“好喝…茶也好…喝…嗝…”
他吸了吸鼻子,又贴进沈栖梧怀里,软乎乎地蹭了蹭,像是在找一个最舒服的角落窝进去。
沈栖梧与虞静瑶相视而笑,眼中皆是柔情似水。
“宝贝,吃饱了没?”
沈栖梧捏着他的小脸,温声询问。
“娘亲…我好像有点饱…了…喔…应该是饱了…嘿嘿…”
方旬拍了拍小肚子,打了个小嗝,红扑扑的脸蛋上挂着满足,他晃了晃身子,又仰头望向干娘。
“干娘讲故事好不好?我想听皇帝吃饭的故事!皇帝吃的一定是好东西!”
“好~旬儿这么乖~干娘讲给你听~”
虞静瑶伸手摩挲他的小手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不过呢,要吃饱才可以讲喔,不然讲到一半我的乖宝宝饿了咋办呀~”
“才不会!”
方旬笑着摇头,小手牵着她的手指,又看向沈栖梧。
“娘亲你也讲故事听,好不好嘛?”
“好好好~都依你~娘讲~干娘也讲~”
沈栖梧俯身在他鼻尖轻轻一刮,笑意满满。
“但讲之前,你得先说说,有没有啥想要的东西呀?不管是小玩物还是法宝灵宠,只要是你想要的,娘亲都给你准备好~”
方旬歪着脑袋,小眉头紧皱,好半晌才像是下了决心,小脸郑重地说道:“娘亲,我想每天都吃好吃的!还要你和干娘天天都陪着我!就像皇帝那样,天天吃大鱼大肉,还有人伺候着!”
他天真无邪,却语气认真,小手拍拍桌案,俨然一副小皇帝下旨的模样。
可这一句话,说者无心,听者却已起了波澜。
沈栖梧一愣,凤眸微睁,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她俯身看向方旬,凤眸中光影暗转——她知道这句话本该只是童言童语,可偏偏,他是自己的儿子,是师父亲收的弟子,是自己苦等了不知多少轮回才找到的孩子,方旬断根破魂,此世若是身陨,再无轮回可能。所以,这个孩子,是自己唯一的逆鳞,更是自己失而复得的挚爱。
“皇帝……?”
她心思翻涌,忽而抬手,一道灵光自她指间升起,落在方旬的衣角,化作淡金色流云。
下一瞬,众人便见得——
方旬身上的衣袍竟在灵光中缓缓变化,合身的月白色小道袍变作一袭金龙纹绣袍,祥云滚边,锦玉作纽,腰束玉带,头顶无冠却有五色流霞环绕,衬得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更添几分贵气与威严。
众人一愣,待反应过来时,方旬已“唰”地站起,小手扶着桌沿,踩着小云靴,啪嗒啪嗒地爬上了桌子,站在宽大的主桌上,摆出一副“高坐大殿”的姿态。
“我就是皇帝啦!”
他仰着头,声音脆生生地回荡在日月厅内。
“我要封娘亲做皇后!干娘也是皇后!每天陪我吃好吃的!”
他小胳膊胡乱挥舞着,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权威。
“娘亲是大皇后,干娘是二皇后!你们要是吵架,我就把你们都关进后宫!”
这话一出,沈栖梧与虞静瑶同时一愣,随即都忍俊不禁,笑弯了眉眼。
“哎哟哟,我儿真是……”
沈栖梧抬手捂额,哭笑不得。
“连封妃立后都学会了……”
虞静瑶一手扶着方旬的腰,生怕他摔了下来,另一只手则轻轻掐了掐他的小脸。
“旬儿,干娘若是被你关起来,可就不能天天喂你吃饭咯。”
“那……那我就放你出来!”
小家伙有声有色地说着,扭头望向沈栖梧。
“嗯…我想想…娘亲也不能关太久,不然我会想你们的!”
“哎哟~真不愧是我的乖儿子~”
沈栖梧笑得齿白唇红,伸手将他从桌上抱下来,轻轻托在怀中。
“娘亲的小皇帝,你可真会说笑。”
“我才不是说笑呢,我是…是…真皇帝!”
方旬小手一挥,还在自得其乐。
“我还要下圣旨:从今天起,娘亲和干娘永远都要陪在我身边!”
“好好好,干娘的小皇上,圣旨我们收着了。”
虞静瑶眯眼笑着,将那张折好的帕子当作“圣旨”接过,作势收入袖中。
“小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我还要再吃一口!”
他说着,又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香嫩的鱼肉,笨拙地举到沈栖梧嘴边。
“娘亲,你也吃!”
沈栖梧一怔,看着乖儿子眨巴的大眼睛,那一口鱼就那样递到了自己的唇边,她一时竟有些哽了,随即轻轻一笑,俯身含住那一块鱼肉。
“乖儿子,娘亲好幸福~”
她声音酥软,唇角扬起,仿佛盛开的梅花。
方旬又转向虞静瑶,举起另一双筷子,夹了一小块灵蔬。
“干娘你也要吃!我喂你!”
虞静瑶忍不住笑出声,凑过去含住筷子,唇畔带着柔意。
“旬儿最乖了,干娘也好幸福~”
偏偏这时,沈栖梧忽然问道:“旬儿~你刚才说我们是皇后,那皇帝喂皇后吃饭,是不是要嘴对嘴的喂呀?”
“额?”
方旬发懵片刻,脸蛋腾地红了个透,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好多人…都在…我……我、我不敢…”
“怎么不敢?”
虞静瑶配合默契,轻轻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干娘可是你的皇后哦~”
方旬小脸烧红,嘟了嘟嘴,还是凑了过去,在沈栖梧的粉唇上亲了一口,嘴里还奶声奶气地说着:“好!嘴……嘴对嘴喂!”
沈栖梧低头一笑,轻轻回吻了他一下。
“真乖~”
他又转向虞静瑶,重复了一遍动作,整张脸红得像刚出笼的包子,不用凑近都能感觉到那炙热的温度。
虞静瑶笑意盈盈,摸了摸他软软的发顶。
“这才是皇帝的气派。”
日月厅内,众人全部都看在眼里,一时竟没人敢出声。
只因此情此景,宛若仙境。两位绝色佳人相伴,一幼子坐中,衣袍幻龙,言封皇后。虽是孩童胡言,却叫人竟不敢笑。
压根没人觉得荒唐,因为这种事沈栖梧真干得出来。
而现在,她已经开始替儿子物色人选了……
待沈栖梧神情微敛、凤眸微扫之时,整座日月厅瞬间寂静如夜。她目光一扫大厅众人,眼神不带怒意,却极具压迫感。自那目光扫过处,不论是师尊弟子还是座上灵兽,皆神色一凛。
有的惴惴不安地低头饮酒,有的强作镇定笑颜,有的若有所思,眸中掠过一丝欣喜。
甚至连镇元子也不禁放下酒盏,长叹一声。
孙悟空倚在尊座,手指敲打着酒盏,笑得轻松。
“哎呦喂,这小家伙倒是能说会道……封皇后也罢,封天尊都行呐,就看谁舍得他哭一声。”
镇元子没说话,只是伸手扶额,像是已经预见了不久之后要“瑶台银阙”的画面。
日月厅中气氛微妙,众人心思各异,但那座中间的小软榻上,欢声依旧不断。
方旬兴致正浓,龙袍一甩,又爬上了桌案,站在一盘灵果酥饼中央,叉腰高声喊道:“我是皇帝,我说了算!今天晚上,谁不听话,统统抄经书!”
“我还要画圣旨、发诏书、天天和娘亲们一起睡觉!”
“哎哟……”
沈栖梧盈盈欲笑,一手扶着宝贝儿子的小脚踝,一手拿帕子轻擦他的脸角。
“娘亲的小皇帝,看你吃得满脸油,哪有你这样上朝的?”
虞静瑶也轻轻抱住他,贴在方旬耳边倩笑。
“小皇上,刚才可是说要画圣旨?干娘这儿有金墨和玉笺,回去就帮你写~”
“真的?!”
方旬眼睛都亮了,扭头便对沈栖梧郑重其事地说道:“娘亲,我要封你做大皇后!”
“那干娘呢?”虞静瑶轻轻摇晃着他的小手。
“干娘是二皇后!”
方旬奶声奶气地说着。
“但可以合并,我封你们一起当大皇后!”
虞静瑶闻言都快笑弯了眉眼,指尖轻点乖宝贝的额头。
“那干娘可要抢第一。”
“不能抢!是娘亲先喂我吃的!”
方旬像是护短一样搂住沈栖梧的雪颈,小脸在她肩窝蹭了蹭。
沈栖梧柔声笑着:“娘亲不和你干娘抢~我们两个都是你的人~好不好吖~我的小心肝~”
“好!”
他大喊了一声,语调拖长,声音里充满清脆的笑意。
饭菜渐凉,日月厅中暖意渐浓。
方旬一会儿坐在娘亲怀里撒娇,一会儿趴在干娘怀里蹭脸,简直就是一只吃饱喝足、被哄得飘飘然的小兽崽,浑身透着香甜和安心。
沈栖梧一边喂他灵果,哄他张嘴,一边替他擦去指尖的残渍,指腹摩过他小小的手掌,动作轻柔至极。
虞静瑶则在一旁逗着他玩。
“旬儿,你都封我们做皇后了,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天天伺候你?给你穿衣服、喂饭、讲故事?”
“对!”
方旬理直气壮。
“皇后要管皇帝起居!”
“那你以后可不能不洗脸、不梳头、不换衣服了喔~”沈栖梧故作严肃。
“…呜…那也行吧。”
他小脸一苦,但还是乖乖点头,下一刻却笑嘻嘻:“不过你们也得陪我一起!”
沈栖梧与虞静瑶几乎同时一愣,继而忍俊不禁。
虞静瑶轻轻揽住他的身子,甜腻说道:“好~我们陪你~你去哪里~我们都陪你~”
沈栖梧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声音低柔:“乖儿子~你若真有这心,当不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娘亲一定护你到底。”
虞静瑶的手指抚上他的发顶,声音温柔而坚定:“干娘也是哦~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句温柔的誓言,如春水落入潭心,悄然无声,却荡漾不止。
而在一旁的席位中,有人默然低头,有人神情震动,有人轻声咳嗽掩饰惊讶。
这孩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然而一席之中,两位仙姿绝世的娘亲尽心服侍,一众师兄们无不避其锋芒,就连老祖与大圣都耐心听他的吆喝……他若说要称皇,世间谁敢笑?
宴席尚未结束,副桌上的众人心思早已有所动摇,开始各自盘算着如何觐见这位皇帝了……
但主桌之上,母子三人却仍沉醉在他们的温柔小世界里。
方旬抱着娘亲的脖子,轻轻亲吻她的脸颊,又转头在干娘的娇颜上“啾”了一声,甜得腻人。
他歪着小脑袋,笑着对两位娘亲说:“娘亲,干娘,你们以后就是我的妃子,嗯…不对……不是妃子,是最厉害的皇后!”
虞静瑶配合地叹了一声:“这小皇帝好像有点缠人,姐姐,怎么办呐?”
沈栖梧却笑着搂紧他,像是搂住了自己整片世界,低声呢喃:“那就让他缠吧,我心甘情愿。”
会仙楼外,夜色渐深,檐铃轻摇,晚风袭入。
而这日月厅中,灯火长明,天地安然。
这一场宴,怕是要吃出个新的风波,方旬的师兄们倒还好,这些副桌上的各位可就不太妙了,观里的大事都是由沈栖梧操持着,自然包括分发人参果和延年益寿的各类仙丹,若按以往来说,各位都是排着吃,轮到谁吃了,这人参果就归谁,可现在不一样了,有皇帝了,把他哄高兴了,那一切就都好说,可若是惹怒了这位皇帝,后果可想而知。
退一步讲,沈栖梧的确是天庭册封的正神,并且是有仙职和俸禄的,天庭分为三垣九司十二宫,她官至九司之一的勾陈台首座,执掌天界要地,只是她从不提及罢了,但在座的诸位心里清楚得很,真君手上的仙丹绝不在少数!虽说待在五庄观里,的确是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不老,这里仙丹妙药不如天庭,但也绝不少了,修为这种东西在五庄观中可以说是虚无缥缈,苦修还不如几颗仙丹来得实在,毕竟谁会嫌寿元多呢?
镇元子一直未语,只静静看着方旬在席中欢闹,看着沈栖梧与虞静瑶柔声哄他,半晌过后,方才低声一叹,饮尽杯中灵酒。
孙悟空却是全然不当回事,拍着桌子笑道:“俺老孙活这么久,什么皇帝神仙都见得多了,却头一回见这般黏人的‘小皇帝’。真要是哪日天宫再分封,咱家小贤侄可得自己带个后宫过去,哈哈哈哈!”
这话本是调笑,可落入众人耳中,却没一个敢大声附和。
一众灵兽你望我、我望你,唯恐自己一时嘴快,惹上那小祖宗与他背后的“左右皇后”。
更何况,此刻两位仙子已然入席并坐,衣袍整整,发饰华美,道袍虽为月白之色,却被仙灵力悄然幻化,增添几分宫装之韵,衬得人比宴席还耀眼三分。
沈栖梧凤眸微垂,玉指轻托茶盏,唇角淡笑。她本就气质清冷,此刻却多了几分柔和母爱,使得整个人像月色中绽放的梅瓣,一点艳、三分冷、七分不可侵犯。
虞静瑶则是另外一种风情。她本就身形丰盈、眉眼温婉,如今轻倚软榻,揽着方旬的小身子,柔声细语哄他吃灵糕,一颦一笑间尽是人间风情,叫人不敢直视。
而那位小皇帝,正披着金龙绣袍,坐在中间的小软榻上,双腿晃啊晃的,手里抓着灵果糕,一口一个吃得满脸都是,油亮亮的嘴角蹭在沈栖梧袖子上还不知道擦……
他吃得开心,笑得灿烂,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娘亲,干娘,等我以后当上皇帝了,就让你们每天都陪我,不许离开我半步!”
虞静瑶忍不住亲了他一口:“好~干娘不走~哪儿都不去~永远陪着我的小皇上~”
沈栖梧也微微点头,语气像是许诺,更像是誓言:“好~乖旬儿~娘陪你~”
方旬高兴极了,张开双手,把两位娘亲的脖子一左一右搂住,小脸蹭来蹭去,还亲了她们一口:“娘亲亲~干娘也亲亲~”
那一声声的嗓音中充满了欢欣,也甜得沈栖梧与虞静瑶心底发软。
厅中众人已不敢看,只低头饮酒,默默咀嚼,仿佛耳聋目盲。
可即便闭上眼,也能感受到那大厅中央的灵气涌动与温情如海。
那不是寻常母子之间的温柔,而是尘世中,极少见、甚至被视作不可能的亲密依附。
常言道:凡尘有情,天道无亲。可在此时此刻,有谁敢说,那孩子不是真正的天命?
酒过三巡,宴席渐入后程,方旬却越发精神,甚至还央求沈栖梧再变点新衣服玩玩。
“娘娘娘,我想要红色的袍子!”
“好~”
沈栖梧伸手一点,他的龙袍颜色便悄然从金色化作朱红,祥云浮空,端正得像个满月登基的小太子。
“娘亲太厉害了!”
方旬兴奋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忽然转头舔干娘的脸颊。
“这孩子……”
虞静瑶笑着揉揉他的小脑袋,眼里柔光满溢。
方旬翻身从榻上爬起来,跑在桌子中间,踩着盛放仙果的碟子,又开始叉着腰高声喊着:“传旨!今晚,娘亲和干娘要陪朕睡觉!不许反悔!”
“娘亲要在左边,干娘在右边!谁都不能偷偷跑!”
“要是有人不听话——”
他小脸一板,小手指指向虞静瑶。
“就罚她明天不能亲我!”
虞静瑶闻言芙蓉如面:“哎呀~这皇帝还会罚臣妾?”
“对!”
方旬认真地点头。
“要罚你不给我讲故事!”
“好好好~臣妾不敢!”
虞静瑶甚至俯身作了个揖,娇俏说道:“皇上圣明~”
沈栖梧也一脸宠溺地看着他:“小家伙~折腾够了没?你再闹下去,明天该睡一天啦。”
“不怕!我是皇帝!皇帝可以睡到午时!”
他说着,还打了个小哈欠,圆滚滚的眼睛依然亮晶晶的。
沈栖梧与虞静瑶对视一眼,彼此眼中含带着笑意,又都透出一丝柔软而认真的心意。
不论旬儿走到哪一步,她们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他扫清万障,哪怕是天道所忌。
“皇帝不能太贪吃。”
沈栖梧把他抱回怀中,柔声细语道:“明天娘亲给你做龙须面,好不好?”
“我还要吃龙肉!”
方旬蹭在她怀里闹。
“当皇帝就是要吃最厉害的东西!”
“你呀……”
沈栖梧笑着点他的额头。
“小馋猫~”
虞静瑶从旁取来一张灵纸:“那皇帝陛下,明日的菜谱是否要列个单子?臣妾给你画个菜单~”
“画画画!”
方旬高兴地抱着她胳膊不放。
“我要一百种好吃的!”
“哼~你能吃几样?”
“一百样!”
“吃不完怎么办?”
“那就喂你们吃!”
“……”
两位娘亲被他这理直气壮的童言笑到不行,抱着他一边揉一边亲。
那一桌三人,笑声连连,温情漫漫,仿佛隔绝了世间所有阴霾。
而厅中众人,有人脸上带笑,却笑得拘谨;有人低眉饮酒,掩饰神色;也有人悄悄看向镇元子,似在揣摩他神情中的深意。
孙悟空却像看戏一般悠哉喝着酒,偶尔转头看看镇元子,又看看方旬,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你这老头……捡来个宝啊。”他低声咕哝。
镇元子依旧未言,只将拂尘拂过膝头,面色平静,眼底却有涟漪暗动。
谁都知道,今日这场宴,起于玩笑,落于心思。那一声“我要当皇帝”,说者无心,听者却各有其思。
但所有人的心里,都很清楚一件事:观里已经变天了,若不是老祖还在堂前坐着,副座上怕是已经有按耐不住的灵兽要冲过去跪见这位皇上了……
夜色渐深,日月厅中的灯盏一一亮起,檐外风吹铃响,回荡清越。
方旬终于吃饱喝足,玩累了,也说困了,软绵绵地窝在沈栖梧怀里,小手还不忘拉着虞静瑶的衣摆,小脑袋在娘亲的胸前蹭了又蹭,才肯安稳下来。
“娘,我要你抱着我睡……”
“好~”
沈栖梧轻声应着,搂紧他,声音仿佛落在梦里。
“今夜娘不走,一直陪着你~”
“干娘也要陪……”
“干娘也在呢,旬儿乖~”
虞静瑶伏在他另一侧,手掌轻轻覆在他后背,一下一下地拍着。
方旬闭着眼,声音却还黏黏地软着:“娘,干娘……你们不要丢下我,不许像以前那样走掉……我不要一个人……”
“不会了…”
沈栖梧蜜唇贴着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以后都不会了……”
“干娘也在~”
虞静瑶轻声补上,声音低柔,仿佛也在对自己说。
厅内众人,早已不知该不该继续宴饮,有人悄悄起身,行礼告退,有人静坐原地,不敢动弹。
第九章 西宫月
七天前,西漠极偏之地,月牙泉绿洲。
荒漠深处,赤红色的风蚀岩山在正午毒辣的日头下蒸腾着扭曲的热浪,如同大地裸露的滚烫伤疤。
此处距离那座象征着风花雪月的金玉阁已有数百里之遥,在一片被天然风蚀孔道与人工巧妙布设的隐匿、防御、聚灵阵法重重笼罩的岩山腹地内,却是一片与外界酷烈截然相反的修炼洞府。
这座洞府深入山体,几乎隔绝了大部分喧嚣,唯有死亡般的寂静弥漫。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缩成了粘稠的胶质,只有浓郁到几乎化为液态的天地灵气,在洞府中央地面镌刻的繁复阵纹牵引下,疯狂涌入阵眼中央那个盘膝而坐的身影——西宫月。
三十余载春秋,风霜与忧虑并未能夺走她蛾眉皓齿般的容光,反倒是给人一种带着人间烟火淬炼出的惊心动魄,恰似一块绝世璞玉,未经雕琢已光华内敛,稍加拂拭便足以照亮凡尘。
岁月在她脸上沉淀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风韵。
她的肌肤并非毫无瑕疵的雪白,而是常年沐浴阳光与风尘后匀称健康的肤色,细腻如上等的暖玉,此刻在洞府幽微的光线下,隐隐透着一层因灵力运转而自然散发的温润光泽,仿佛有月华在皮下静静流淌。一张鹅蛋脸轮廓流畅而饱满,下颌线条清晰却不失柔美,恰到好处地承托着那份初入道途的专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母性的温软。
在嵌于石壁的月光石辉映下,她整个人透着一股星亮的微光。
最摄人心魄的,是她的眉眼。
眉形如远山含黛,并非刻意修饰的纤细,而是自然生长、弧度优美的蛾眉,此刻因凝神修炼而微微蹙起,非但不显凌厉,反添了几分专注的坚毅,仿佛能斩断一切纷扰杂念。一双眸子深邃如夜空下的寒潭,睫毛纤长,此刻正紧闭着,在眼睑下投下两弯小扇般的阴影,随着她体内灵力的激荡而微微颤动,如同栖息着一只娇小的蝴蝶。
在那秀美挺立的鼻梁下,唇线清晰,唇瓣因体内奔腾的灵力激荡而失去了血色,紧抿成一道弧线。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朴素木簪简单挽起,几缕被汗水浸透的碎发黏在光洁的颈侧。
她已在此枯坐整整七日七夜,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将炼气期巅峰的修为反复淬炼、打磨,直至臻至一种圆融无瑕的临界点。
宽大朴素的袍服下,玲珑的曲线因每一次深沉的呼吸而微微起伏,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层笼罩周身的灵力氤氲,犹如无形的火焰在寂静燃烧。丹田气海深处,粘稠如汞浆的液态灵力被压缩到了极限,在筑基秘法的引导下翻滚奔涌,每一次的周天运转,都带动全身筋骨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嗡鸣,那是凡俗肉身在磅礴力量冲刷下,向着更高生命层次痛苦而渴望的蜕变前兆。
洞府外,数层早已提前布下的阵法,正闪烁着微弱的灵光,死死锁住内部愈发狂暴、几乎要破壁而出的灵力波动。
这可是魔道眼皮底下的险地,一丝一毫的异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西宫月灵台空明,摒弃了三年流徙的所有艰辛、所有对那神秘人的疑虑,甚至强行压下了那份深入骨髓的、对方旬刻骨的思念与锥心的担忧。
“筑基,就在今日!唯有筑基,才有力量,才有资格,去面对之后的种种未知!旬儿……等着为娘!”
这近乎执着的信念化为最纯粹的力量,支撑着她全部心神沉入那场丹田内部的激战——凝液为基,筑大道之根!
意念如开天之斧,神识似引路明灯,狂暴的灵力洪流在意志的命令下,骤然向着丹田最核心那一点虚无疯狂坍缩!
轰——!
一股难以言喻、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磅礴力量感瞬间炸开,充斥四肢百骸,每一个窍穴都在欢呼雀跃,贪婪地汲取着阵纹汇聚而来的浓郁灵气,经脉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强行拓宽,剧痛如亿万根烧红的针尖,从骨髓深处、从每一寸血肉中同时攒刺而出。
细密的汗珠瞬间从她光洁的额头渗出,旋即被周围的气场蒸腾,化作一层朦胧的、带着她独特气息的氤氲白雾,将她包裹其中,肌肤下的血管如同虬结的青蓝色小蛇,在法力洪流的冲击下微微凸起、搏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一个纪元般沉重。那坍缩的核心,那一点象征着永恒道基雏形的、纯粹到令人心颤的璀璨灵光,正在狂暴的法力风暴中心顽强地凝聚、孕育!它微弱却坚定,蕴含着破茧成蝶、生命跃迁的无上伟力!
西宫月的心神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所有的意志都倾注其上,死死锁定着那一点希望之光,推动着那足以毁灭自身的狂暴能量向内坍缩、再坍缩!
洞府内,灵气被疯狂抽取,形成微小的漩涡,月光石的光芒在能量场的扰动下如水波般荡漾,石壁上凝结的细微水珠无声滑落,在寂静中发出“滴答”轻响,宛若时钟停摆的倒计时。
就在那一点筑基灵光即将彻底挣脱虚无、由虚化实、真正奠定永恒根基的刹那——
一个声音,一个裹挟着无尽绝望与恐惧的稚嫩哭喊,毫无征兆地、狠狠贯穿了她固若金汤的心神壁垒,在她识海最深处轰然炸响!
“娘——!救我!娘!你在哪里?!好黑!好冷啊!旬儿怕!!”
那声音,是旬儿!是她魂牵梦萦、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撕扯她心肝的骨肉之声!清晰得如同鬼魅贴耳嘶嚎!
西宫月盘坐如石的身躯猛地一震,凝聚到极致的心神,骤然被这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撕开了一道足以颠覆乾坤的裂痕!
眼前内视的丹田景象瞬间崩塌、扭曲、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三年前那个将她打入地狱的黄昏……
残阳如血,将熟悉庭院里的青石板路、雕花窗棂、甚至墙角那株老梅的枝桠都染上了一层凄厉的红光,红得刺眼,红得令人窒息。
她不过是晚归了些许,去镇子上的裁缝铺买那件方旬最喜欢的小衣,想着给他穿上……
仅仅迟了半刻,再回首——空荡荡的院子,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架用老藤精心编织的秋千,在带着血腥味的晚风中,兀自轻轻晃荡,发出令人心碎的“吱呀”声。院外的草地上,一柄沾满泥土的小木剑,静静地躺在那里,那是方旬片刻不离身的宝贝……
“旬儿——!!!” 当时她撕心裂肺、几乎要呕出心肝的凄厉呼喊,此刻化为最残酷的心魔回音,在自己的识海深渊中疯狂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倒钩的毒刺,狠狠扎进她最脆弱的神魂!
丹田核心处,那一点即将诞生的筑基灵光,连同密室内摇曳的烛火,逐渐黯淡下来。
原本在神识引导下的法力洪流,瞬间失去了缰绳,狂暴的能量犹如脱困的凶兽,在狭窄的丹田空间内不断撕扯咆哮。
“不——!稳住,给我稳住!旬儿……旬儿还在等我!就快到了!”
西宫月心中狂吼,目眦欲裂,殷红的血丝瞬间布满眼白,腥甜的鲜血混合着苦涩的津液溢满口腔,又被她狠狠咽下!
她调动起残存的灵力,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失控的法力巨兽,试图将它重新拖拽回坍缩的轨道。
汗水不再是渗出,更像是决堤的洪流,从她的额头、鬓角、天鹅般的颈项疯狂滚落,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肌肤上,又在身下冰冷的阵纹石板上晕开大片绝望的印记。
然而,心魔幻象的侵蚀,远比灵力反噬更为恐怖。
方旬那张稚嫩、圆润、曾无数次在她怀中安然入睡的小脸,此刻在识海的黑暗背景中不断闪现、扭曲。时而布满惊恐的泪水,小嘴大张发出无声的哭喊;时而苍白如纸,眼神空洞绝望,小小的身体在无尽的黑暗中徒劳地挣扎、蜷缩……
“娘!不要丢下旬儿!娘!旬儿好疼!有链子锁着我!这里好冷……”
那虚幻的哭喊声愈发凄厉、绝望,每一个字都带着冰锥般的寒意,狠狠凿穿她强行维持的最后一丝清明!
更可怕的是,她仿佛“看”到了!
看到了束缚着方旬小小身体的,并非冰冷的铁链,而是一条条由她这三年来刻骨思念、愧疚、日夜啃噬心灵的自我谴责所化的无形锁链。
正是这些源于她自身情感的锁链,将她最爱的儿子拖入了无边的黑暗!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看好他……是我没能保护好他……旬儿……娘对不起你……”
“呜呜呜…旬儿……都怪娘亲…不该…万不该将你送去那……”
一股冰冷刺骨的悲伤瞬间淹没了她摇摇欲坠的意志堤坝,那根苦苦支撑着的意识锁链,好似发出“嗤嗤”的哀鸣,直至寸寸断裂、消散。
她的意识彻底涣散,迷离在那最后一丝的间隙!
“噗——!!!”
西宫月的身体如遭万钧重锤猛击,猛地向前剧烈一躬!
一大口滚烫粘稠的鲜血从她紧抿的唇间狂喷而出。这血液,并非寻常的鲜红,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暗金色泽,仿佛熔化的金液中混杂了污秽的淤泥,更恐怖的是,其中清晰可见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弱寒芒的灵力碎片——那是她强行凝聚、又在最关键时刻被心魔无情击碎的筑基雏形。
此时丹田内,失去了所有约束的狂暴灵力,宛如积蓄的火山轰然喷发,决堤的能量洪流失去了坍缩的方向,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沿着拓宽后却更加脆弱的经脉疯狂反冲、倒灌!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
灵力失控的乱流在她的经脉中乱窜,白皙的皮肤下鼓起一道道诡异的、如同活物般游走的凸起。
“呃啊——!!!”
一声绝望的嘶鸣,猛地冲散了洞府内死一般的寂静,在封闭的空间内回荡……
她再也无法维持任何姿态,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去了灵魂,失去了意识的支撑,她毫无缓冲地倒在石板地面上。
汗水、泪水、还有那带着破碎灵光的暗金色血水,竟然在她身下迅速蔓延,缓慢融入石板上的雕文中。
石壁上镶嵌的月光石光芒明灭闪烁,将洞府内的一切映照得光怪陆离。
跳跃闪烁的光影,无情地打在西宫月那张美得摄人心魄、此刻却苍白如纸的脸庞上。
那双美眸中此刻只剩下空洞,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从眼眶中滑落,混合着嘴角溢出的血沫,蜿蜒流淌,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筑基……终究失败了。
洞府内狂暴混乱的灵气风暴,在失去了核心的牵引后,渐渐平息下来,西宫月蜷缩在地面上,身体各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使她无意识地颤抖着。
“旬……儿……我的……旬儿……娘……没用……娘……对不起你……”
破碎的呢喃从她染血的唇间艰难地溢出,在空旷冰冷的洞府石壁间低回。
她失去了力量,也失去了唯一的筹码。
在这片充满了阴影的绝地,自己身受重伤,那便是待宰的羔羊。
月光石最后闪烁了一下,终于彻底黯淡了下去,洞府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西宫月瘫软在地上,昏了过去,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阵眼亮了起来,淡蓝色的灵液顺着地上的纹路重新回流,地上的雕文图案依次呈现出来——绘成一副完整的周天引灵图。
洞府外,西漠的风依旧呜咽着掠过赤红的岩山,卷起干燥的沙尘,荒芜的沙海上卷起无数风沙,若是有经验老道的骆驼客或是沙坨子看一眼便知,这是沙暴的前兆。第十章 入界宜缓(一)
狂风卷动着赤红岩山上的沙尘,两道身影,如同融入这片荒凉背景的石雕,静立在数层闪烁微光的阵法屏障之外。
左边一人,身着玄色衣装,面容冷峻,他双手抱臂,鹰隼般的目光穿透阵法微弱的光晕,仿佛能洞悉洞府内那场刚刚平息的风暴,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右边那人,青衫磊落,气质略显儒雅,他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温润的玉佩。
“结束了……”
萧鸿的声音低沉,如同砂石摩擦,打破了风声的单调。
“即便筑基失败,遭受如此严重的反噬还尚有意识,真不愧是仙家器物。”
他的话语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
一旁的齐长风也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快被呼啸的风声扯碎。
“三年……从一介凡俗妇人,到炼气巅峰,甚至敢冲击筑基。这份进境,说出去足以震动西域各大宗门的天骄。”
“犹若往昔,齐某也未曾想过,自己能有今日这般境地……”
他的目光投向阵法笼罩的洞府入口,仿佛在回望一段不可思议的历程。
萧鸿眼神犀利地扫过齐长风:“老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齐长风默然,摩挲玉佩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可以说是全靠无面仙君一手提携,他齐长风三年前不过是个泛泛之辈,在四方楼里属于是连小地方的分堂都进不去的那种,从一届无名小辈到如今的西域堂主,他的晋升之路可谓是一帆风顺。
“那位大人”的手段通天彻地,资源更是匪夷所思。若不是当初救了那位孩童,自己的下场也不会比西域的诸多地仙与星官好到哪里去,现在想来真是唏嘘不已,自己苦寻久久不得的权势与修为,竟在一个孩童身上得到了具象化的诠释。
“萧少主,有些事,还是不说比较好……” 齐长风意味深长地说着,整个人一副十分严肃的神情。
狂风更烈,卷起漫天赤沙,击打在阵法屏障上,发出细密而令人焦躁的沙沙声。
“齐堂主,你我相识有三载了吧?”
萧鸿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像是被风沙浸透,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重量。
齐长风摩挲玉佩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他目光依旧望着洞府方向,应道:“诚然,确已三载有余。”
萧鸿抱臂的姿态未变,但周身那迫人的锐气悄然收敛了几分。他目光依旧锐利,却更似一种带着探究的打量。他微微向齐长风那边倾了倾身,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男人间谈及某些话题时特有的好奇语气:
“齐兄…”
他换了个更显亲近的称呼。
“既然你我相识三载,也算并肩经历过些风雨。我并非要探听什么禁忌,只是家父嘱托我,说是此事临期将至……”
他眼神再次瞟向洞府。
“外面有些风言风语,都说她与四方楼关系匪浅……甚至有人猜测,是否是仙君遗落在凡尘的……红颜知己?亦或是更亲近的……道侣?”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齐长风的细微表情,语气愈发显得推心置腹:“老齐,这里就你我二人,风声这么大,就算说了什么,下一刻也就被吹散了。你给我透个底,是不是你家大人的手笔?我也好心中有数,免得日后不慎,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
齐长风眉头紧锁,摩挲玉佩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若是三年前,他会对这个问题抗拒至极,但事到如今,已没有隐瞒的必要,况且,以陆大人的性格,想来不会在此事上深究什么。
架不住萧鸿这般旁敲侧击,他象征性地挣扎了片刻,语气平淡又透着些许得意:
“并非是我家主人,是……五庄观的一位前辈。”
“五庄观”三个字一出,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萧鸿的耳间。
萧鸿脸上的探究、乃至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瞬间冻结,随后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肃然。他身体猛地一直,抱臂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放了下来,“五庄观”这三个字本身就带有千钧重量,让他不得不肃立以对。
他沉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在消化这个远超他预料的信息。随即,他脸上的严肃如同冰雪遇阳般化开,转而浮现出一种近乎灿烂的笑容,先前那点审慎和距离感荡然无存。他伸出手,很是熟稔地拍了拍齐长风的肩膀,语气又变得异常热络,带着几分玩笑,又透着十足的认真:
“老齐啊,老齐……”
他哈哈一笑,笑声在风中也显得洪亮了几分。
他凑近了些,几乎勾肩搭背,继续说道:“早知你齐兄非池中之物,背后竟有这般……嗯,这般渊源!以后兄弟我在这西域地界,说不得还要多仰仗齐兄你提点照拂呢!方才若有言语冒犯之处,齐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回头我摆酒,咱兄弟俩好好喝一杯!”
齐长风看着萧鸿这前倨后恭的热情,有些哭笑不得,但紧绷的心弦却也因对方态度的明确转变而稍稍松弛。
“萧少主言重了。”
齐长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你出身北域萧家,世家大族,资源传承皆不缺,偶遇风雨,也自有高个子顶着。而我们这些人,生于微末,长于尘埃,想要往上爬,除了自身那点微不足道的努力,更需要……抓住一些常人不敢想,甚至不敢碰的机缘。”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眼神中流露出追忆与一丝深深的忌惮:“有些存在,其名不可轻提,其意不可妄测。我只能说,那位大人的手段,非你我能揣度。资源、功法、乃至……你我的命途,对那位而言,或许只是随手布下的棋子。”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阵法笼罩的洞府,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感激,也有一丝同为“棋子”的唏嘘:“西宫道友,她……比较特殊,绝非你我二人能够左右。”
“至于更多……”
齐长风缓缓摇头,脸上恢复了那种滴水不漏的严肃。
“萧少主,非是齐某不愿坦言,而是不可言,不能言。知道太多,对你,对我,都绝非好事。你只需明白,今日之事,你我所见,最好止于你我之耳眼,莫要深究,莫要外传。”
说罢,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似苦笑道:“萧少主…此事,还望如你方才所言,止于风沙。”
“自然,自然!”
萧鸿满口答应,拍着胸脯。
“风声鹤唳,过耳即忘!齐兄放心!今日之言,萧某受教了。他日若有用得着萧某的地方,只要不违背家族信义,但说无妨。”
齐长风将萧鸿的变化尽收眼底,他深知“五庄观”这三个字的分量,在下界有着压倒性的威慑力,他脸上那抹无奈苦笑尚未完全褪去,只是微微颔首:“萧少主言重了,守望相助,本是分内之事。” 他不再多言,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
两人又静立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依旧沉寂的洞府。风沙似乎永无止息,将远处的岩山轮廓打磨得模糊不清。
终于,齐长风抬手一拱,青衫在风中拂动:“萧少主,今日事了,阁中尚有杂务需处理,齐某先行一步。”
萧鸿立刻正色还礼,姿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郑重:“齐堂主请便。今日风大,路上当心。”
齐长风不再多言,最后看了一眼洞府方向,身形一动,便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影,融入漫天风沙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待齐长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萧鸿脸上那热络而郑重的表情才缓缓收敛。他独自站在原地,玄色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棵扎根于赤红岩山的孤寂黑松。
他目光幽深地重新望向那阵法屏障,嘴角慢慢勾起一丝极淡、却意味复杂的弧度。随即,他摇了摇头,不再停留,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呼啸的风沙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
时间在绝对的痛苦与死寂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只有几个时辰,一股强烈的求生本能,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挣扎的溺水者终于触碰到一根浮木,猛地将西宫月破碎的意识从深渊中拽回了一丝清明。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从她干裂染血的唇间溢出。
但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
丹田处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铁钎反复穿刺搅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神经,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残存的灵力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破损的经脉中乱窜,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麻痒和胀痛。
她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僵硬地蜷缩在冰冷粘稠的血泊里,感受着生命如同沙漏般流逝的绝望。
然而,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异样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小石子,在她麻木的感知中漾开了一丝涟漪。
暖…
丹田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正缓慢地弥散开来。这股暖流所过之处,那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似乎……减轻了!?
不,或许不是减轻,而是被一种更本质的复原力所抚慰,就如同在寸草不生的焦土裂缝深处,悄然萌发出一缕极其柔嫩、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绿芽。
西宫月混沌的意识被这丝异样猛地刺了一下,她艰难地凝聚起一丝残存的神识,缓慢地沉入体内,内视之下,眼前的景象让她残存的意识都为之凝固!
内视所见,丹田气海内一片狼藉,曾经凝聚道基雏形的核心位置,只剩下一个边缘布满裂痕的恐怖空洞,丝丝缕缕混乱的灵力如同黑色的烟雾从中逸散,全身经脉更是惨不忍睹,尽是断裂、淤塞。
然而,就在这废墟之上,在那断裂的经脉边缘、在破碎的窍穴周围,甚至在丹田那个恐怖空洞的裂痕边缘……正弥漫着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却又散发着磅礴生命气息的淡金色光晕!
这光晕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韧性,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弥合着那些狰狞的伤口。
断裂的经脉在它的牵引下,正滋生出一缕缕带着玉质光泽的丝织,重新修补着破碎窍穴边缘,那些被灼烧破坏的经络正在被这层光晕温和地重塑,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丹田中虚无空洞边缘的裂痕,也被这层光晕覆盖,正阻止其进一步崩塌,并隐隐有些细微的荧雾在光晕中填补。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体内那些原本狂暴失控的残余灵力,在接触到这层淡金色光晕后,竟如同被驯服的烈马,狂躁之气被迅速抚平,变得异常温顺!这些温顺下来的灵力,不再破坏,反而如涓涓细流般地汇入那些正在被光晕修复的伤口处,成为新生组织的养料。
这……这怎么可能?!
西宫月残存的意识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虽初踏仙途,但修仙界最基础的常识还是知道的。道基崩碎,经脉重创至此,等同于仙路断绝,根基尽毁!别说恢复,能吊住性命已是侥天之幸,必会留下不可逆转的沉疴,余生都将被痛苦折磨,修为更是会不断跌落,直至彻底沦为废人。
可现在……自己体内这股带着生命气息的淡金色光织是什么?竟能修复道基崩碎带来的根本性创伤……
况且这恢复的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她感受着那股缓慢却坚定的暖流在体内流淌,可疼痛依旧如潮水般阵阵袭来,虚弱感也让她连思考都变得异常艰难,西宫月早已身心俱疲,困意也随之而来,整个人又昏睡了过去。
……
过了数个时辰,西宫月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瘫坐在冰冷的阵纹石板上,筑基失败的余痛仍在她体内肆虐,令她丰满的娇躯无意识地颤抖,身上的袍服早已在狂暴灵力的冲击下化为缕缕残布,堪堪挂在她柔嫩的肌肤上,露出大片细腻的肌理。
破碎的衣衫下,她玲珑有致的曲线暴露无遗,饱满的酥胸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汗珠顺着锁骨的精致弧线滑落,缓缓没入那深邃的沟壑,修长的双腿微微蜷曲,残布无力遮掩住春光,勾勒出流畅而撩人的曲线,汗水顺着平坦的小腹淌下,隐入那神秘的幽谷。
她的乌丝如泼墨般散乱,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额角,衬得那张绝美容颜愈发苍白,也愈发惊艳。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她高耸的颧骨滑落,砸在尘埃里,晕开小小的湿痕。那双本该柔情似水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如同枯井,倒映着洞府顶部岩石的粗糙纹理,却映不出一丝光亮。
三年囚禁的孤寂,如同最阴毒的蛇,日夜啃噬着她的心神,几乎要将她逼疯。
自从被掳至西漠,软禁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她的生活只剩没日没夜的苦修,才能压抑住对儿子噬心般的思念。
她曾无数次在深夜里惊醒,脑海里闪过方旬那张稚嫩笑脸化为冰冷尸身的幻象。
他还活着吗?
还是被囚于更深的黑暗?
每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都如刀割心头,她只好将所有希望孤注于筑基成功,可如今的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她连自身都难保,如何救得了旬儿?
“旬儿……娘没用……你还在吗……”
她声音微弱,如风中残烛,在空旷的洞府内低回,带着令人心碎的悲怆。
“在呢,好着呢,一顿十几个菜呐,还有人伺候着,可谁来关照我呢?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炼丹不知千秋几许,前些日子关禁闭也就罢了,这临近宴席又被赶出来了……唉…”
一个陌生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意味的男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这声音?!
她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她前方不远处,洞府内一处光线略显昏暗的角落,不知何时,竟倚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姿态闲散,仿佛一直就在那里,与阴影融为一体。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流露,甚至与这洞府内尚未完全平息的灵气乱流格格不入,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无声无息,以至于西宫月在极度的悲痛与虚弱中,竟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他是谁?!他怎么进来的?!
这洞府之外,明明有数层阵法屏障隔绝内外,他怎么可能如同鬼魅般,毫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
最关键的是……他刚才的话……
他知道旬儿!
西宫月瞳孔骤然收缩,涣散的目光在瞬间凝聚如寒冰。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问什么,却因极度的惊骇和虚弱,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她没有动,三年囚禁生涯磨砺出的警惕,让她在巨大的冲击下仍保留了一丝清醒。泪水还挂在苍白的脸颊上,但那双空洞的眼眸已燃起灼人的火焰,死死盯住那从阴影中显现的身影。
“旬儿……你知道旬儿?他在哪?”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执拗。
“回答我!”
那神秘人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轻轻“啧”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自己毫无褶皱的衣袖。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老夫名为‘赤丹生’,奉我家大人之命,特来与你做笔交易。”
他手掌一翻,一枚流淌着诡异血光的玉简和一块棱角分明、镜面般光滑的黑色石头凭空出现。那石头微微震颤,散发出记录影像特有的灵力波动——正是留影石。
“令郎,确实由我家大人照料,性命无虞。”
赤丹生语气平淡。
“大人惜你资质,愿给你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只要你自愿签下这份魂契,以精血魂魄为誓,承诺自此与方旬断绝因果,不再探寻、不再过问……”
他顿了顿,扫过西宫月紧绷的脸庞,缓缓抛出那足以令世间绝大多数修士心神失守的筹码:“大人可用无上伟力为你重铸道基,并直接凝聚金丹,免你百年苦修,乃至成婴亦非难事。或赐你仙丹,洗髓伐骨,奠定仙道根基。若你倦于修行,亦可许你西域百城及其附庸灵脉,亿万生灵供奉,享十世尊荣。”
他晃了晃手中的玉简和留影石:“魂契一成,从此因果两断。以留影石为证,公平交易。如何?用一个羁绊你前路的稚子,换取这唾手可得的通天之路,多么划算呐!”
赤丹生的话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每一个条件都像是甜美的毒药,试图侵蚀西宫月的意志。
西宫月身体微微颤抖,并非因为诱惑,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冰冷。她迎着赤丹生的目光,原本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不愿!”
两个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她踉跄着向前踏出一步,虚弱的身体仿佛随时会倒下:“收起你的仙途富贵!我只要我的旬儿!告诉我他在哪里!”
赤丹生眉头微蹙,似乎没料到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你可想清楚了?这是你唯一摆脱困境,甚至登临绝顶的机会。为了一个可能早已将你遗忘的孩子,放弃这一切,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
西宫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决绝。
“他是我的儿子!不是用来交易的筹码!莫说结丹元婴,便是成仙长生,我也绝不拿我儿交换!”
她死死盯着那枚散发着血光的魂契玉简,眼中充满了厌恶与抗拒:“我修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护他周全,能与他团聚!若以抛弃他为代价,这道,我不修也罢!这仙,我不成也可!”
洞府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西宫月急促的喘息声和赤丹生指尖轻轻敲击留影石发出的细微声响。
赤丹生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不可理喻的器物,最终化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叹。
“有趣……当真有趣。”他低声呢喃,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多少人为了半步仙途,甘愿舍弃一切,甚至弑亲证道,你却为了一个孩子,宁愿舍弃这泼天的机缘。你可知,这世上有些机会,错过了,便再无重来之日?”
西宫月喘息着,声音却愈发冷冽:“你不必多言!若你家大人真有通天手段,便让他亲自来与我谈!若要用我儿来胁迫我,休想让我低头!”
“若我儿有半点闪失,我便是化作厉鬼,也要让你家大人付出代价!说!他在哪里!”
赤丹生看着她,眼中那抹戏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探究。他忽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像是放弃了某种试探:“好一个烈性女子……”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一转:“不过,你放心,令郎确实无恙。大人对他另有安排,性命无忧,甚至……过得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
西宫月闻言,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燃起一丝希冀的光芒,但旋即又被警惕所取代。她死死盯着赤丹生,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谎言的痕迹:“你……你说的是真的?他现在在哪里?谁在照顾他?”
赤丹生摆了摆手:“我说过,大人自有安排。你若想知道更多,便拿出点诚意来。”
他目光一闪,重新扫过西宫月那破碎不堪的衣衫和丰满至极的身躯,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
“以你现在的状态,怕是连站稳都难,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能活下去,再去考虑你那宝贝儿子。”
西宫月咬紧下唇,鲜血从干裂的唇角渗出,她却浑然不觉。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莫说救人,连自保都成问题。
……
戌时七刻,万寿山五庄观,会仙楼。
夜色渐浓,日月厅内仙灯灵烛的光芒柔和了许多,映照着略显空旷的大厅,几位贪杯的师兄还在角落的席位上推杯换盏,低声谈笑。
方旬早已在虞静瑶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他侧着小脸,贴在干娘柔软丰腴的胸脯上,呼吸均匀绵长,偶尔还会无意识地咂咂小嘴,虞静瑶低垂着眼眸,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姿态爱怜横溢。
沈栖梧在一旁自斟自饮。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握着温润的青玉酒杯,杯中灵酒荡漾着琥珀色的光泽。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静静地落在方旬熟睡的小脸上。那眼神里,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溺爱,如同深邃的海洋,能将一切温柔包裹。
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握住了方旬垂在虞静瑶腿边的小手,那小手软乎乎的,还带着孩童特有的温热和肉感。她用指腹摩挲着儿子小小的指关节,动作轻柔,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
厅内一时间只剩下角落隐约的谈笑、炉香袅袅的微音,以及方旬平稳的呼吸声。
这时,一道极细微的灵光穿透了日月厅的防护阵法,如同夜归的萤火,悄无声息地悬浮在沈栖梧面前。灵光散去,露出一枚小巧的玉简。
沈栖梧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虞静瑶也察觉到了这缕气息,抬起眼,看向那枚玉简,又看向沈栖梧,美眸中带着一丝询问。
沈栖梧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平静如水的模样。她放下酒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那枚玉简。玉简入手微沉,带着一丝西域风沙的燥意。她没有立即读取其中的内容,只是用指尖反复摩挲着玉简上的纹路,目光低垂,宛如蝶翼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真实情绪。
然而熟悉她的虞静瑶却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姐姐身上那原本因儿子而变得柔和的气息,正一点点收敛。
那是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沉寂,是风暴凝聚前的压抑。
沈栖梧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握着玉简,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良久未有动作。
终于,沈栖梧的指尖微微用力,玉简在她手中化为齑粉,消散于无形。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到方旬甜睡的侧脸上,那眼底深处的忧虑似乎更深了一分,但转瞬便被一种更加坚定的东西所取代。她轻轻从妹妹怀中接过方旬,将儿子软乎乎的小身子牢牢抱在自己怀里,仿佛要将他就此嵌进自己的骨血之中,隔绝外界一切的风雨。
“姐姐?”虞静瑶轻声唤道,语气中带着担忧。
沈栖梧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下颌轻轻抵在方旬的发顶,嗅着儿子身上混合着奶香和灵气的味道,凤眸微阖,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无事。”
沈栖梧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
她抱着方旬缓缓起身,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怀中的一场美梦。方旬在她怀里无意识地蹭了蹭,小脑袋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枕着,嘟囔了一句模糊的梦呓,又沉沉睡去。他身上的小龙袍已被沈栖梧悄然化去,恢复了那身月白的小道袍,更显得他稚嫩无害。
虞静瑶也随之起身。
沈栖梧微微颔首。两位风华绝代的仙子,护着中间那小小的孩儿,在渐次稀疏的灯火与弥漫的灵香中,悄然离开了日月厅。
穿过偏殿蜿蜒的回廊,夜风拂过,带来庭院中灵植的清新气息,也吹动了两位仙子垂落的发丝和袍袖。廊下悬挂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三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一路上寂静无声,只有沈栖梧和虞静瑶极轻的脚步声,以及方旬均匀的呼吸声。沈栖梧始终微垂着眼眸,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只余下眼前这触手可及的温暖与安宁。
屋内月白的纱幔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梅香。一张宽大的云床置于内室,床上铺上了柔软的鲛绡云褥,散发着宁静安神的气息。
沈栖梧小心翼翼地将方旬放在云床中央,她俯下身,为他脱去小云履,拉过锦被,仔细地盖到他胸口。方旬在睡梦中微微蜷缩了一下,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沈栖梧尚未收回的袖角。
沈栖梧的眼神瞬间软成了一汪春水。她没有抽回手,就势在床边坐下,任由儿子抓着她的衣袖,仿佛那是他安睡的依凭。
虞静瑶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亦是柔软一片。她走上前,轻轻替方旬理了理额前微乱的软发,指尖拂过他光滑的额角,眼中满是疼爱。
“姐姐,那信……是她吗?”
虞静瑶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小心。
沈栖梧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凝出一缕极淡的灵光,在空中轻轻一点,一道隔音的结界无声无息地将床榻周围笼罩,确保他们的谈话不会惊扰到熟睡的儿子。
室内愈发静谧,仿佛连月光流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良久,沈栖梧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中透着一丝疲惫与挣扎:“瑶儿,我有时在想,是不是……杀了她,才是最干净利落的选择。”
虞静瑶美眸微睁,并未显得过于惊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姐姐,那并非你的本心。若你真能下得去手,当初便不会只是囚禁了。”
沈栖梧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目光依旧胶着在儿子脸上。
虞静瑶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道:“可杀了她,姐姐你……真的能心安吗?你看着她,难道不会想到当年的自己?那个同样失去孩儿,痛不欲生的母亲?”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沈栖梧心中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眼底的冰寒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想起了那些无数个被思念噬骨的日日夜夜,那种绝望,她比任何人都懂。
“或许,我们可以有别的选择?”
虞静瑶试探着问。
“让她永远不知道旬儿的存在,让她在一个远离一切的地方,平静地度过余生?”
沈栖梧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天地之大,因果之玄,非你我所能尽掌。”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冷酷,有挣扎,最终却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罢了……”
虞静瑶看向姐姐。
“我终究……还是狠不下那个心。”
沈栖梧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沉的决意。
“杀她,易如反掌。但杀了她,我与当年那些夺走我希望的冷酷之辈,又有何异?”
她说着,目光再次落回方旬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剑,却又在触及儿子睡颜的瞬间,化为绕指柔情。
两人一时无言,目光都聚焦在熟睡的方旬身上。小小的孩童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或许正梦着娘亲做的美味佳肴,梦着干娘讲的精彩故事,梦着自己当小皇帝的威风凛凛。
过了许久,虞静瑶见方旬睡得沉了,抓住沈栖梧袖角的小手也微微松了些力道。她没有离开,而是轻轻起身,绕过云床,在方旬的另一侧优雅地坐下,随即柔若无骨般倚靠在雕花床柱上,月白色的道袍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姐姐,你也累了一天了,稍歇一歇吧。”
虞静瑶的声音比夜风更轻柔,生怕惊扰了这一室的安宁。
沈栖梧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儿子脸上,只是微微摇了下头,低语道:“无妨,我想再多看他一会儿。” 她的指尖,正极轻地拂过方旬微蹙的眉心,仿佛要将他梦中的些许不安也一并抚平。
虞静瑶不再劝说,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在沈栖梧与方旬之间流转,眼底蕴藏着同样的爱怜与温柔。她也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方旬的小手。
窗外偶有虫鸣,衬得阁内静谧非常。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云床之上,为方旬甜睡的小脸镀上了一层梦幻的银辉,沈栖梧伸出一只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描摹着儿子的轮廓,从饱满的额头,到小巧的鼻梁,再到那软嘟嘟的嘴唇。
她的眼神复杂难言。
“旬儿……”
她极轻地唤了一声,声音低哑,蕴含着无尽的情感,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又像是在立下永恒的誓言。
“娘亲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再将你从我身边带走,绝不。”
她俯下身,在儿子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无比轻柔的吻。
……
西宫月死死盯着黑暗中那模糊的身影,灵力波动如深渊般晦涩莫测,远超她如今的感知极限。
赤丹生缓缓从阴影中站直了身,借着洞府顶部岩缝透下的微弱荧光,他的模样终于清晰起来。
他是个形容枯槁的老头,佝偻的背脊像是被压弯的枯枝,披着一件宽大却破旧的灰袍 散发着一股药草与霉味混杂的腥臭。他的脸像一块风化千年的老树皮,两只凹陷的眼窝深如枯井,稀疏的白发乱糟糟地披散着。
“吾自微末中爬出,所见所历远超你这点浅薄情爱。”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幽远而冰冷。
“你以为长生大道是什么?是花前月下,是儿女情长?不,那是与天争命!”
他缓缓踱步,身影在洞府幽光下拉长,仿佛一个从漫长岁月中走出的幽灵。
“我生于上古一场大灾变之后,天地灵机凋敝,万物衰败。为了一口灵泉,一片药田,宗门之间便可伏尸百万。我亲眼见过师兄弟为半块下品灵玉,将匕首捅进彼此的后心,亲眼见过师尊为延寿半甲子,抽干了最宠爱弟子的本源精血。”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渗入骨髓的寒意。
“那时我便明白,情是修道路上最奢侈也最致命的毒药。我抛却名姓,斩断尘缘,曾在一处地心毒火脉中枯坐三千年,任凭毒火焚身,血肉剥离,只余一副铮铮铁骨,借那极致痛苦磨砺道心。”
赤丹生停下脚步,望向西宫月,眼中是她无法理解的沧桑。
“百万年苦修,百万年挣扎,我脚下的尸骨足以堆砌成山,流淌的鲜血足以汇集成河。你可知我舍弃了多少东西!才终于窥得长生门径,凝结不朽道果。而这一切,仅仅是一个开始。”
“就在我四处漂泊,寻觅长生之时,遇到了至尊!”提到这两个字时,赤丹生枯寂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阵名为敬畏的波澜。
“至尊言我丹道有成,予我一个机缘,入观炼丹。”
他轻轻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当年的自己,还是在笑眼前执迷的西宫月。
“在外界,我亦是一方老祖,可开宗立派。但在观里,不过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后生。天地之广阔,大道之幽深。我所经历的那些所谓残酷,在真正的天道面前,不过是儿戏罢了。”
赤丹生缓慢踱步,那枯槁的身影在微弱荧光下如同索命的幽魂。
见西宫月仍依旧紧抿着唇,眼中是毫不退缩的决绝,便知言语已尽。
他不再劝说。
那深如枯井的眼窝中,最后一丝属于劝导者的耐心彻底湮灭,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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